苏州的梅雨缠了整月，像块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胸口发堵。胥江码头的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缝隙里积着墨绿色的霉斑，混着漕工们身上的汗味、鱼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是苏晚的银锁玉佩发烫时，她总能闻到的味道。
“又倒一个！”
码头西侧的草棚里传来惊呼，沈知衍刚把药箱搁在石阶上，就见两个漕工抬着个汉子跑过来。汉子脸色青灰，嘴唇发紫，裸露的胳膊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湿疮，疮口渗着淡黄色的脓水，一碰到草席就疼得直抽气。
“周大夫呢？让周大夫来！”漕工们围着草棚嚷嚷，角落里，穿官服的典史却摆手：“别喊了！周大夫昨儿也染了这病，现在还躺家里起不来呢！官府说了，这是梅雨瘴气，烧点艾草熏熏就好。”
“熏了三天了！”一个老漕工红着眼眶，指着草棚里躺满的病患，“你看看这些兄弟，哪个不是熏了艾草更重了？昨儿张老三就是这么没的，死的时候浑身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苏晚的银锁玉佩在衣襟里烫得厉害，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病患的湿疮——触感黏腻，疮口边缘泛着极淡的红色，和前作镜渊疫毒的痕迹隐隐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潮湿的黏滞感。“不是瘴气。”她抬头看向沈知衍，声音压得很低，“是疫毒，比黑松林的三阶毒更隐蔽，借潮气传播。”
沈知衍刚要开口，就见码头入口处一阵骚动。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推搡着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姑娘怀里抱着个药箱，挣扎着喊：“我爹没卖假药！那药能治湿疮，是盐帮的人诬陷他！”
“盐帮说你爹的药吃死了人，就是吃死了人！”领头的汉子伸手去夺药箱，姑娘急得将药箱砸过去，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藿香、佩兰、茯苓，都是南方常用的祛湿草药，其中几株青蒿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苏晚心头一动，起身拦住汉子：“住手！她爹的药能不能治病，得看过才知道，你们凭什么抓人？”汉子回头见是两个陌生面孔，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却被沈知衍一把攥住手腕。沈知衍的指节泛白，力道大得让汉子龇牙咧嘴：“官府办事，也得讲证据。”
典史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两位是外地来的大夫吧？这姑娘是城西‘回春堂’林掌柜的女儿林月瑶，她爹说自己配的药能治这湿毒，结果给盐帮的人吃了，没好转，盐帮就把他抓了，说要送官府问罪。”
“不是没好转！”林月瑶喘着气，捡起地上的青蒿，“盐帮的人根本没按方子吃！我爹说这病得青蒿配佩兰熬汤，他们却用青蒿泡酒喝，能怪谁？”她的目光落在草棚里的病患身上，眼睛一亮，“你们是大夫？快救救他们！我爹的方子能暂控病情，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知衍松开汉子的手，对林月瑶点头：“带我们去看看你的药。”三人刚走到林月瑶的小推车旁，苏晚的银锁玉佩突然“嗡”地一声，从衣襟里滑出来，悬在推车的一个竹筐上方，泛着淡淡的蓝光——筐里装着半袋蚕茧，茧壳上竟也沾着和病患湿疮边缘一样的淡红色霉斑。
“这蚕茧哪来的？”苏晚指着竹筐问。林月瑶愣了愣：“是湖州来的蚕农送的，说最近蚕都病死了，茧子也发了霉，让我爹看看能不能入药。怎么了？”
沈知衍拿起一个蚕茧，指尖搓开，里面的蚕蛹早已腐烂，散发出那股熟悉的甜腥气。他和苏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镜渊的疫毒，竟跟着蚕茧，从湖州传到了苏州的码头。
“你的药铺在哪？”沈知衍问。“在城西巷子里。”林月瑶答道，“我爹被盐帮抓去了码头的货仓，他们说要等我把剩下的药交出来才放他。”
苏晚的银锁玉佩仍在泛着蓝光，指向码头深处的盐帮货仓。她握紧玉佩，对沈知衍和林月瑶说：“这湿毒和镜渊有关，你爹的方子或许能暂控，但要根治，得先找到疫毒的源头，还有你爹。”
沈知衍点点头，将药箱背在肩上：“走，先去你家药铺熬药，稳住这些病患。至于盐帮的货仓……晚上我们去看看。”
雨丝又密了些，打在码头的帆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月瑶推着小车在前，沈知衍和苏晚跟在后面，银锁玉佩的蓝光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江南湿毒阴谋的第一缕线索。草棚里的病患还在呻吟，远处盐帮货仓的旗帜在雨雾中飘着，一场围绕梅雨、蚕茧与疫毒的较量，已在苏州的雨幕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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