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在阳光里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沈知衍三人押着镜渊首领往北境军营走,沿途的积雪已化了大半,露出底下枯黄的草尖。沈小石头牵着马,时不时回头看被捆在马背上的首领,腰间的砍柴刀还沾着冰甲碎屑,却已多了几分利落劲儿:“沈大夫,这恶贼要是不肯说朝堂内应是谁,官府会不会放了他?”
“不会。”沈知衍勒住马,指尖拂过药囊里的寒毒母株残根这是用来佐证疫病源头的物证,“他身上的冰纹令牌、母株汁液,还有幽州仓的人证,足够定他的罪。只是朝堂的蛀虫,还得等京城那边查证。”
苏晚的银锁玉佩在衣襟里泛着温润的光,再无半分冷意。她望着前方炊烟袅袅的村落,嘴角扬起浅笑:“你听,有狗叫了。”三人走近些,见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围着艾草堆嬉闹,妇人提着陶罐往田里送水,罐沿插着的青蒿还带着露水正是他们在江南推广的防疫法子,竟已传到了北地。
“是李崇守将传的法子。”沈知衍认出村口告示栏上的字迹,和大同镇的防疫布告一模一样,“他不仅发了药汤,还把我们对付寒毒的法子写成了册子,分发给各村。”正说着,一个穿灰布衫的汉子迎上来,见了沈知衍立刻作揖:“您是沈大夫吧?李守将说您救了大同镇!我们村多亏了您的法子,没人再染寒毒了!”
汉子非要拉三人去家里喝碗热粥,推辞不过,几人便跟着进了村。土屋里,妇人端上的小米粥飘着姜香,汉子摸着孩子的头叹气:“前几日冰尸闹得人心惶惶,村里的王老太都要带着孙儿逃了,多亏李守将派来的人送了艾草,又教我们烧硫磺驱寒,才稳住了人心。”
饭后刚出村,就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北境将军赵衍。他翻身下马,对着沈知衍拱手行礼:“沈大夫,苏姑娘,多亏你们捣毁母株!京城急件刚到,说要立刻押解首领入京受审,朝堂里怕是真藏着他们的人。”
赵衍接过寒毒母株残根,脸色凝重:“这东西要连同首领的供词一起送进京。对了,李崇守将在大同镇截获了一批发往京城的密信,上面全是暗号,只认出‘兵部侍郎’‘漕运’几个词,说不定就是内应的线索。”
沈知衍心头一凛苏媚当初提过“能调动北方漕运的大官”,竟真与兵部有关。镜渊首领听到“兵部侍郎”四个字,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嘶吼,却被沈小石头一马鞭抽得闭了嘴:“再闹就把你绑去喂狼!”
赵衍派了十名骑兵押送首领入京,临行前塞给沈知衍一封密信:“这是李守将托我转交的,说江南那边有消息了。”沈知衍拆开一看,字迹是林月瑶的:“江南湿毒余孽已清,回春堂开了防疫药铺,百姓都念着你们的好。周知府说,京城可能要召你们入朝当医官。”
“入朝?”苏晚皱起眉,指尖摩挲着银锁玉佩,“我们要是去了京城,谁来管沿途的疫病?”沈知衍将信递给她,目光坚定:“我本就不是做官的料。你看这北地刚安稳,江南虽平,但说不定别处还有隐疾,我们的药箱,该往更需要的地方去。”
沈小石头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沈知衍磕了个头:“沈大夫,求您收我为徒吧!我想跟着您学医术,走到哪就把防疫的法子传到哪,再也不让人受疫病的苦!”
沈知衍扶起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先教你认齐草药,再学扎针熬药。”小石头高兴得蹦起来,立刻去帮苏晚整理药囊,连走路都带着风。
三人送赵衍的队伍走了半里地,转身往南行。苏晚望着远处的群山,银锁玉佩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我们先回苏州看看林掌柜他们,再往西走如何?听说蜀地多瘴气,说不定需要防疫的法子。”
“好。”沈知衍翻身上马,药囊里的《霍乱预防手册》轻轻作响,封皮上的字迹被磨得有些模糊,却在风里透着力量。沈小石头骑着小马跟在后面,腰间挂着沈知衍送的银针包,嘴里哼着江南学来的草药歌。
马蹄踏过融雪的土路,溅起细碎的泥点。前方的天空越来越开阔,炊烟在远方连成一片,孩童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艾草的清香。镜渊的阴谋已破,寒毒湿毒渐消,但沈知衍知道,江湖路远,疫病或许永远不会彻底消失。
他和苏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笃定。没有朝堂的官印,没有豪门的赏赐,只有两只药箱、一身医术,和一颗守护百姓的心。马蹄声渐远,朝着江南的方向而去,却也向着更辽阔的江湖而去那里,还有无数的生命等着被守护,无数的故事等着被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