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的暮春总带着缠缠绵绵的雨,这日晨起时,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云芷柔撑着油纸伞,早早站在糖画摊旁等,鹅黄衣裙外罩了件浅绿的披风,发间的珍珠被雨雾打湿,透着莹润的光。
“玄公子!”看见那道月白身影从巷口走来,她立刻收起伞,小跑着迎上去,将手里裹着油纸的油纸包递过去,“我娘今早做了桂花糕,还热着呢,你快尝尝!”
帝玄冥接过,指尖触到油纸的温热,低头便闻到浓郁的桂花香。他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比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点心更合心意。“很好吃。”他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云芷柔脸颊一红,往后退了半步,却又很快凑上来,指着巷尾说:“雨小了,我们去那边的书斋吧?听说新到了好些话本,有讲江湖侠客的,还有讲才子佳人的,可有意思了!”
“好。”帝玄冥点头,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将伞面往她那边倾了倾。两人并肩走在雨巷里,油纸伞遮住了细雨,也遮住了旁人的目光。云芷柔踩着水洼,偶尔会故意踩出小水花,溅到帝玄冥的衣摆上,见他没生气,又偷偷吐了吐舌头,模样娇俏又灵动。
书斋里人不多,掌柜的是个和蔼的老者,见两人进来,笑着打招呼:“姑娘又来了?今天要找什么书?”
“掌柜的,新到的话本呢?”云芷柔熟稔地问道,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江湖客》,递到帝玄冥面前,“玄公子,你看这个!讲的是侠客行侠仗义的故事,可精彩了!”
帝玄冥接过书,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目光却落在云芷柔的侧脸上。她正专注地翻着另一本话本,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看到了有趣的地方。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没有奏折,没有朝政,没有后宫的虚伪,只有眼前人,和满室的书香与雨意。
可这份惬意,终究抵不过现实。小李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斋门口,对着帝玄冥微微躬身,眼神里带着焦急。帝玄冥心中一沉,知道是宫里的急事来了。
“芷柔,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一会儿。”他轻声说,语气带着歉意。
云芷柔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那你快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你。”
帝玄冥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瞒下去了。今日宫里传来消息,北方边境有异动,他必须尽快回京处理。若是此刻不坦白,他日再相见,怕是更难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云芷柔的手,走到书斋外的廊下。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带着泥土的清香。“芷柔,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云芷柔看着他严肃的模样,心里莫名一紧:“玄公子,怎么了?”
“我不是普通的世家公子,”帝玄冥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我姓帝,名玄冥。是大靖王朝的皇帝。”
“皇帝?”云芷柔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猛地后退一步,手从他的掌心滑落。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想起他的气度、他的言行,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让她觉得莫名敬畏的威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他从不提自己的家人,从不细说自己的去处,身上的衣料、腰间的玉佩,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珍品。
原来,他不是“玄公子”,而是当今圣上!
巨大的震惊让云芷柔浑身冰凉,她踉跄着又退了两步,撞在廊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陛下……”她下意识地屈膝,想要行礼,却被帝玄冥一把扶住。
“芷柔,别这样。”帝玄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我知道这很突然,可我是真心喜欢你。跟我回宫,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回宫?”云芷柔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恐惧,“我不要回宫!我只是个普通的民间女子,我配不上陛下!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地方!我……我害怕!”
她想起话本里写的后宫争斗——妃嫔们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下毒、陷害,甚至伤及性命。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进去了怕是活不过三天。更何况,他是皇帝,有三宫六院,有无数妃嫔,她怎么可能独占他的宠爱?
“芷柔,你别怕。”帝玄冥急切地解释,“后宫的事我会处理好,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可以只宠你一人,我可以……”
“陛下,您不能!”云芷柔打断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您是皇帝,您有您的责任,您有朝堂,有百姓,还有那么多妃嫔。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承受不起您的宠爱,也承受不起皇宫的纷争!”
她说完,转身就往巷口跑。帝玄冥想追,却被小李子拉住:“陛下,不可!您现在身份暴露,若是在街上失态,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云姑娘现在情绪激动,不如先让她冷静一下,明日再好好解释。”
帝玄冥看着云芷柔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心里又急又痛。他知道,小李子说得对,可他放不下她。“派人跟着她,确保她的安全。”他咬着牙吩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是。”夜枭立刻领命,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回到驿站,帝玄冥一夜未眠。桌上堆积的奏折他一眼未看,脑海里全是云芷柔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梨涡,她吃糖画时的满足,她听到他表白时的羞涩,还有她得知真相时的恐惧。
他一遍遍地想,若是自己没有隐瞒身份,若是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是不是就能和她安稳地在一起?可他是皇帝,他肩上扛着整个大靖的江山,他没有选择。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帝玄冥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带着小李子往云芷柔的住处赶。他想好了,不管云芷柔怎么拒绝,他都要把她留下来,他要让她相信,自己能给她想要的幸福。
可当他赶到云芷柔的住处时,却发现大门虚掩着,屋里空荡荡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剩下的桂花糕,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云芷柔清秀的字迹:
“玄公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可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皇宫太大,太复杂,我配不上陛下,也不想卷入其中。愿陛下安好,从此两不相欠。芷柔绝笔。”
帝玄冥捏着纸条,指节泛白,纸条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他猛地转身,对着小李子吼道:“找!把整个清城翻过来,也要把她找回来!”
“是!”小李子从未见过帝王如此失态,连忙领命,立刻调动驿站里的所有人手,在清城展开了大规模的搜寻。
帝玄冥站在空荡荡的屋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云芷柔身上的桃花香。他第一次尝到了失去的滋味,那种恐慌和无助,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他难受。他以为自己是帝王,能掌控一切,却没想到,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
他不知道,此时的皇宫里,太后安悦兮已经通过眼线得知了此事。
宁圣宫里,太后坐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佛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小邓子,冷冷地问:“你说的是真的?皇帝在清城为了一个民间女子,竟如此失态?还想把她带回宫?”
“回太后,是真的。”小邓子低着头,声音颤抖,“眼线传回消息,皇帝为了找那个叫云芷柔的女子,已经下令封锁了清城的各个城门,连奏折都搁置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太后猛地将佛珠扔在桌上,佛珠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是大靖的皇帝,不是沉迷儿女情长的凡夫俗子!那个民间女子,不过是个祸水,若是让她进了宫,皇后和太子的地位怎么办?哀家的苦心,难道他都忘了吗?”
皇后安雅琪是她的亲侄女,太子是皇后的儿子,也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依靠。若是皇帝宠信了别的女人,甚至让那个女人威胁到皇后和太子的地位,她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了。
“太后,那现在该怎么办?”小邓子小心翼翼地问。
太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已满是狠厉:“传哀家的旨意,立刻派人去清城,找到那个叫云芷柔的女子,就地解决。绝不能让她活着回到京城,绝不能让她威胁到皇后和太子的地位!”
“是,太后。”小邓子躬身退下,眼底闪过一丝忌惮。他知道,这位太后为了皇后和太子,向来心狠手辣,那个叫云芷柔的女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此时的清城城郊,云芷柔正躲在一座破庙里。她从家里逃出来后,不敢去热闹的地方,只能往偏僻的城郊跑。破庙里到处是灰尘和蛛网,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她蜷缩在干草上,抱着膝盖,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她舍不得“玄公子”,舍不得那些一起逛市集、吃糖画、看花灯的日子。可她更害怕,害怕皇宫的纷争,害怕自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更害怕自己会失去现在的自己。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云芷柔心里一紧,连忙躲到佛像后面。她以为是帝玄冥派来的人,却没想到,进来的是几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手里拿着刀,眼神凶狠。
“奉太后旨意,取云芷柔的性命!”为首的男子冷声道,目光在破庙里四处扫视。
云芷柔吓得浑身发抖,她不知道什么是太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她只能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黑衣男子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踪迹,一步步朝佛像走来。云芷柔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能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紧紧握在手里,眼神里满是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倔强。
“受死吧!”黑衣男子举起刀,朝着云芷柔砍来。
云芷柔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闪过,夜枭挡在了她的面前,手里的剑挡住了黑衣男子的刀。
“陛下有旨,谁敢伤云姑娘,死!”夜枭的声音冷冽,眼神里满是杀意。
黑衣男子没想到会有人保护云芷柔,愣了一下,随即挥刀朝着夜枭砍去。夜枭身手敏捷,很快就和几个黑衣男子打了起来。破庙里刀光剑影,灰尘飞扬。
云芷柔躲在一旁,看着夜枭和黑衣男子打斗,心里又害怕又着急。她知道,夜枭是“玄公子”的人,是来保护她的。
很快,几个黑衣男子就被夜枭打倒在地,只剩下为首的男子。他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夜枭一剑刺穿了胸膛。
“云姑娘,你没事吧?”夜枭走到云芷柔面前,躬身问道。
云芷柔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此事说来话长,姑娘还是先跟我走,陛下还在等你。”夜枭说道。
云芷柔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害怕回宫,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无处可去。而且,她心里也确实放不下“玄公子”,她想再听听他的解释。
“好。”她点了点头,跟着夜枭走出了破庙。
可她不知道,这场追杀,只是她命运转折的开始。皇宫的纷争,太后的敌意,还有帝玄冥对她的深情,都将把她推向一个她从未想过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