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猎影浮现

【猎影浮现】

“小心猎手。阴影在靠近。”

这九个字组成的简短警告，如同在寂静的深夜里敲响的丧钟，其蕴含的不祥意味瞬间在特塔瓦市有限的最高决策层内部引发了剧烈的震动。短暂的、近乎窒息的恐慌之后，是被强行压下的恐惧和迅速转化为行动的决断力。陈星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达命令，将整座城市的综合防御等级提升至代号为“堡垒”的预备阶段。这并非意味着全面战争动员，但所有关系到城市命脉的关键基础设施——包括中央能源枢纽、时空档案馆、主要居住区的生命维持系统以及外围空间稳定锚点——的能量屏障和空间扰动发生器全部进入了最高级别的警戒待命状态。整座城市如同一只感知到危险的刺猬，瞬间将全身的尖刺竖起，进入了防御姿态。

中央指挥中心，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中心。

一个由核心决策者和关键技术人员组成的危机应对特别小组紧急成立。陈星坐镇主位，两侧分别是面色苍白的艾莉西亚、通过高保真全息投影远程接入且眉宇间带着深深疲惫的洛伊克、安静坐在角落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小薇、眉头紧锁的档案馆馆长、眼神锐利的秩序之眼现任技术负责人，以及一位肩章上带着星徽、表情刚毅的军方高级代表。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当前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陈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尽一切可能确认‘猎手’威胁的真实性、评估其潜在意图、并尽可能摸清其技术能力的边界。”他的目光首先投向洛伊克的全息影像，“洛伊克，你是否能尝试追溯那条警告信号的来源？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或者，你对‘阴影在靠近’这种描述，有没有更具体的空间感知？”

洛伊克在全息影像中闭目凝神，仿佛将全部意识沉入那片与网道隐约连接的、充满杂音的深层感知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挫败：“警告信号……出现和消失都极其突兀，像风中残烛，瞬间熄灭，没有任何可供追溯的路径残留。至于‘阴影’……它更像是一种弥漫性的、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而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这种感觉……仿佛是从网道那深不可测的‘背景’深处弥漫出来的，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观察，“另外，我之前感知到的那个‘冷’的监听信号，最近活跃度显著增加，而且……变得更加‘专注’。它正在以极高的频率反复扫描我们精心布置的能量伪装层，像是在……系统地寻找最细微的裂缝或薄弱点。”

坐在角落的小薇，一直安静得如同雕塑，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此时，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空灵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凛：“那个‘冷’……不仅仅是技术上的冰冷。它……厌恶生命。它的‘冷’，是……对生机勃勃的混乱和不可预测性的憎恶。它在寻找的，要么是绝对‘秩序’中的逻辑漏洞，要么就是……过于‘混沌’的不稳定点，试图将其……瓦解或吞噬。”她的感知角度与洛伊克基于协议逻辑的分析截然不同，更偏向于对能量本质和意识底色的直觉性解读，这种解读往往更接近真相的核心。

秩序之眼的技术负责人闻言立刻警觉起来，身体前倾：“如果小薇的感知准确，那么我们城市独特的混沌-静默共生体系，是否本身就存在容易被这种‘猎手’攻击的天然弱点？比如，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力量交界处，那些能量剧烈冲突或转换的不稳定地带？”

“这种可能性无法排除。”一位资深能量系统专家立刻调出城市实时能量分布动态图，指着上面色彩交织、边界模糊的区域，“这些交界地带能量梯度极大，时空结构相对脆弱，理论上确实是外部力量进行定点介入或干扰的理想突破口。但反过来看，这也是我们最复杂、最难以理解的天然防御屏障，对方即便技术高超，也未必能轻易解析并精准破解这种独特的能量生态。”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时，加密通讯频道里传来了来自低语回廊第七监测站的紧急报告，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

“指挥中心！低语回廊第七监测点！检测到异常高能脉冲！持续时间极短，纳秒级！能量特征与‘回声’基频完全不符，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扫描特质！脉冲指向性异常明确，计算轨迹显示……目标直指镜厅内处于多重屏蔽下的协议碎片储存区！”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对方的行为升级了！它不再满足于外围被动的监听，已经开始尝试主动的、带有明确目的的探测，而且目标直指他们最核心的研究对象！

“脉冲能量被我们的强化复合屏蔽层成功阻挡了超过百分之九十九，”报告继续，语速飞快，“但仍有极其微弱的能量余波穿透了防御，触发了碎片储存容器的初级能量扰动报警！好消息是，协议碎片本身未被激活，但……监测到碎片内部结构对此次脉冲产生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共鸣响应！”

“它在用高能脉冲试探我们的防御强度，同时试图远程‘唤醒’或‘刺激’那些碎片！”艾莉西亚瞬间洞察了对方的双重意图，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那些协议碎片既是通往网道的钥匙，也可能成为引来灾祸的潘多拉魔盒，或者被“猎手”夺取利用的关键物品。

更糟糕、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接踵而至。

几乎在同一时间，来自城市边缘、靠近旧矿坑遗址的一个小型静默遗民聚居点的报告送达。报告称，聚居点内多名原本情绪相对稳定的静默遗民，突然出现了集体性的异常反应：焦躁不安情绪急剧加剧，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发出充满警告意味的、无意义的尖锐嘶鸣，肢体语言表现出极度的恐惧和防御姿态，仿佛感知到了某种看不见的、极具威胁性的捕食者正在逼近。与此同时，该区域的高精度空间结构监测器，记录到了数次极其短暂、但无法用自然现象解释的空间结构被轻微“拉扯”或“褶皱”的畸变现象，尽管无法精确定位能量源头，但异常信号特征与之前监测到的“冷”信号存在间接关联。

“猎手”的威胁，不再仅仅是停留在能量层面和遥远感知中的抽象概念。它的触角，似乎已经开始以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触及并影响了特塔瓦市的实体空间和居民！

“它可能在尝试多种手段定位我们的精确物理坐标，或者更危险的是，在寻找我们整体能量防御体系中可能存在的、尚未被发现的薄弱环节。”军方代表的聲音沉重得如同铅块，道出了每个人心中最深的忧虑。

陈星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情况恶化的速度远超最悲观的预期。纯粹的被动防御和信息隐匿策略，在这样一个技术层面可能远超想象、且攻击性明确的对手面前，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

“我们能否……尝试主动联系那个发出警告的善意节点？”艾莉西亚在沉重的气氛中，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且冒险的想法，“哪怕只是建立最微弱的单向接收通道，获取更多关于‘猎手’的具体信息，比如它的行为模式、弱点或历史上的活动规律？”

洛伊克在全息影像中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了无力感：“理论上或许存在可能，但实际操作难度和风险都太高了。那条警告信号是纯粹的单向广播，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回复或建立稳定连接的路径标识。在目前这种‘猎手’可能正在附近监听的情况下，主动在网道中‘呼喊’寻找特定节点，无异于在暴风雨肆虐的漆黑大海上点燃一支微弱的火把……很可能在找到友善船只之前，先引来嗜血的鲨鱼。”

会议陷入了僵局。敌暗我明，信息极度不对称，主动权似乎完全掌握在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猎手”手中。一种无力感开始悄然蔓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转机再次来自于一直安静感知的小薇。

她忽然抬起头，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能量本源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奇异而明亮的光彩，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那个发出警告的、‘古老而疲惫’的声音……”她轻声说道，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它……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变得非常、非常微弱，像是躲藏在了层层厚重的帷幕之后，极力隐藏着自己。但是……它在消失前，似乎……留下了一点东西。不是具体的信息或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一个清晰的‘意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什么意象？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陈星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急促。

小薇重新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努力将那个转瞬即逝的视觉信息用语言描绘出来：“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彻骨冰冷的黑暗虚空，没有任何星光。在这片黑暗中，漂浮着许多……形态类似水母的、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物体，它们缓慢地移动着。然而，其中一个发光体，被一条……细长的、如同阴影凝聚而成的、不断扭动的‘黑色触手’紧紧地缠绕住了。那个发光体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变得奄奄一息。我感觉到……那个被警告的‘猎手’……其攻击形态，可能就很像那种……‘黑色的触手’。”

水母般的发光体很可能代表网道中普通的、和平的节点，而那条充满掠夺和毁灭意味的“黑色触手”，就是“猎手”的攻击具象化！这个意象虽然模糊且充满象征意义，却为技术团队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可以量化和搜索的视觉化线索：“猎手”的能量特征或攻击模式，很可能呈现出一种具象的、细长扭曲的、具有能量吞噬或缠绕特性的形态！

“立刻集中所有计算资源，分析这个‘黑色触手’意象可能对应的能量特征！”陈星毫不犹豫地下令，“结合我们近期所有能量扫描数据库，进行全频段、多模式交叉比对，重点搜索任何符合‘细长、扭曲、高吞噬性’特征的可疑信号！”

有了一个相对具体的搜索目标，庞大的数据分析机器立刻全速运转起来。在过滤了海量的背景噪音和已知的自然能量现象后，技术团队真的在某个极其隐蔽的高维能量频谱段中，锁定了一种时隐时现、能量特征呈细长扭曲状、并且带有微弱但确凿无疑的能量吸收（吞噬）特性的异常信号！这种信号如同幽灵般狡猾，出现时间极短，轨迹难以捉摸，但其存在的证据确凿！

“猎手”，从一个模糊的、令人恐惧的概念，第一次变成了一个可以被部分追踪、拥有初步能量特征标识的实体威胁！

然而，还没等指挥中心的人们为这一突破性发现稍稍松一口气，一阵更加尖锐、代表最高级别入侵的警报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中心的寂静！警报来源——城市能量网络的核心枢纽！

监控屏幕上的数据显示，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极其狡猾的渗透信号正在活动。这种信号试图高度模拟特塔瓦市环境中常见的混沌能量波动特征，以此作为伪装，正悄然绕过外围的多层能量防御体系，试图直接渗透并攻击城市的主能源分配系统！

“猎手”不再满足于试探、监听和外围骚扰。它已经开始了第一波真正的、针对特塔瓦市生命线的、具有明确破坏意图的网络攻击！

特塔瓦市的生存之战，在这场不对称的、寂静的宇宙深空背景下，猝然打响了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