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蓝公子这是……”
“先备清创的烈酒和干净布条。”谢锦裀将蓝云舟放在榻上，语气平稳如往常，伸手解开他小腿的包扎——黑紫色的伤口边缘已泛出浅红，那药丸的效力显然在起效，但箭伤的溃烂仍需处理。
蓝云舟半靠在榻上，看着她低头调药的侧脸。面纱垂落在鼻尖，露出的下颌线干净利落，像她握针时的手法。他忽然想起山洞里那个带着药味的吻，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谢姑娘的剑法……”他终是忍不住开口。
“防身用的。”谢锦裀头也不抬，将浸了烈酒的棉布按在他伤口上，见他疼得皱眉，手下的力道轻了些，“就像你练武艺，各有各的生存方式。”
她的语气总带着种疏离的冷静，像隔着层透明的玻璃。蓝云舟望着她调药时精准称量的动作，忽然笑道：“谢姑娘倒像个大夫。”
“我本就是。”她答得坦然，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上，用布条仔细缠好，“这药一日换两次，三天后拆线。”
正说着，小鹦鹉又扑棱棱从窗外飞进来，嘴里叼着片枯叶。谢锦裀展开一看，叶面上用朱砂画着个简单的符号——是系统提示她“两命毒”的余韵需用清心草中和。
“红曦，去药柜取三两清心草。”她扬声吩咐，将枯叶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看向蓝云舟，“你体质特殊，毒素排出比常人慢，得加味药引。”
蓝云舟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很凉，像山涧的泉水。“谢姑娘可知，追杀我的人是谁？”他声音低沉，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谢锦裀抽回手，将清心草放进药罐：“与我无关。”她在意的只有他体内的毒素浓度，就像医生从不过问病人的身份，只关心病理报告。
可蓝云舟看着她专注熬药的背影，心里却莫名安定。他想起昨夜在山洞，她明明可以不管他，却用了最冒险的方式救他；想起她用那种奇怪的“方块字”写东西时，侧脸在火光里柔和得不像样子。
三日后，蓝云舟拆了线，伤口已长出嫩红的新肉。谢锦裀正在后院翻晒草药，他忽然提着个食盒走来，里头是用油纸包好的烤蘑菇。
“按你说的法子烤的，没放太多盐。”他将食盒递过去，“谢姑娘尝尝？”
谢锦裀捏起一片，确实烤得恰到好处，菌肉饱满多汁。她点点头：“火候不错。”
蓝云舟看着她小口咀嚼的样子，忽然鼓起勇气：“谢姑娘，下月初三城郊有场庙会，听说……”
“我那日要出诊。”她打断他，语气平淡无波，“城西张大户的小妾难产，约了我去守着。”
蓝云舟的话堵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他望着她转身晒药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她的疏离——她像株长在悬崖上的草药，看似清冷，实则早把根扎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旁人轻易进不去。
可他不知道，谢锦裀回到诊室后，翻开那个黑色笔记本，在“蓝云舟”的名字旁画了个小小的蘑菇。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她忽然想起山洞里他没拆她面纱的手，指尖微微发烫。
窗外的阳光落在药柜上，映出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药瓶。谢锦裀望着标签上的“当归”二字，忽然觉得，有些牵绊，或许比系统提示的剧情更难控制。
城西张大户家的难产折腾了整整一夜。谢锦裀守在产房外，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针盒。直到天快亮时，婴儿的啼哭骤然划破寂静，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晨光里，蓝云舟竟候在门廊下，手里提着个食盒，青衫上沾着露水。见她出来，他立刻迎上去：“刚炖的小米粥，加了些山药。”
谢锦裀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大约是等了整夜。她接过食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淡淡道：“多谢。”
“里面……都平安？”他问得有些迟疑，像是怕触到什么忌讳。
“母子平安。”她打开食盒，米粥的香气漫出来，“产妇失血过多，需用当归、熟地炖鸡汤补着，我已写了方子。”
蓝云舟望着她低头喝粥的样子，面纱被蒸汽熏得微微晃动，露出一小截白皙的下颌。他忽然想起山洞里那枚没敢碰的面纱，喉结动了动：“谢姑娘似乎总在忙。”
“医者本该如此。”她抬眼，目光平静。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谢姑娘说得是。”
接下来的日子，蓝云舟仍常来医馆，却不再提庙会之类的事。有时是送来新采的草药，说是山里挖的，比药商的新鲜；有时是搬张椅子坐在诊室角落，看她给病人诊脉，安静得像尊石像。
谢锦裀并不驱赶。他身上的“两命毒”余韵尚未清尽，她得时时观察他的脉象——这是她给自己找的理由。直到某次给他诊脉时，指尖触到他腕间的温度，忽然想起山洞里渡药时的触感，指尖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脉象稳了。”她收回手，语气如常，“再喝三剂药便可停药。”
蓝云舟“嗯”了一声，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上次在山里，你说这种蘑菇能入药？”包里是晒干的粉玉菇，被仔细地剪成了片状。
谢锦裀看着那些蘑菇，忽然想起他中毒那日的样子。她点点头：“性平，可治体虚。”
医馆后院的晒药架上，新采的紫苏正散发着清辛气。谢锦裀翻检着药材，蓝云舟的脚步声从月亮门传来时，她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他今日换了身玄色锦袍，衬得面色愈发清俊，只是眉宇间带着些微沉郁。“谢姑娘。”他站在石阶下，声音比往常低了些。
谢锦裀直起身，看着他手里的包袱，心里已隐约有了数。“又要走了？”她语气平静，像在确认一味药材的药性。
蓝云舟点头，指尖攥紧了包袱系带：“京中有些事，不得不回去处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蒙着面纱的脸上，“这几日……多谢照料。”
“分内之事。”她垂下眼，继续整理药材，紫苏叶在指间沙沙作响，“你的余毒已清，后续无需再用药。”
他沉默片刻，忽然上前一步：“谢姑娘，若你日后有空……”他声音微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往上次采草药的青雾山一直向东走，穿过三道溪涧，会看见一片竹林。竹林尽头有间青石小屋，我在那里。”
谢锦裀抬眼望他。阳光穿过他身后的枇杷树，在他肩头落了片斑驳的光影。“青石小屋？”她重复道，像在记忆里标记一个新的坐标。
“是。”蓝云舟的眼神亮了些，“那里很静，种了些你说过的草药。你若来，我给你烤粉玉菇，这次绝不会弄错。”他说着，自己先笑了，笑意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锦裀没立刻回答。她想起山洞里他晕过去时苍白的脸，想起他没敢碰她面纱的手，想起他守在产房外递来的热粥。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凑，像一张张需要诊断的切片。
“知道了。”她终是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却比往常多了些温度，“若去青雾山采药，或许会顺路看看。”
“好。”蓝云舟应着，眼底的光忽然亮得惊人。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拎起包袱，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医馆。门口的铜铃轻响了两声，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告别。
谢锦裀哪里知晓，那间隐在林间的青石小屋，原是他心底藏了许久的牵挂。
那日，他对侍卫秦风说:“你去见见红曦，问问……问问谢姑娘她私下里，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或是惦记的景致。”
秦风虽不解主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些，却也不敢怠慢，寻了个由头见了红曦。红曦本是个心直口快的，偏生那日不知怎的，许是秦风递过来的那盏香茶里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又或是连日来跟着姑娘憋了太多话，竟一开口就收不住了。
“我们姑娘啊，”她掰着手指头，眼里闪着光，像是在说什么稀世珍宝，“前几日还跟我念叨呢，说等将来年纪大了，就找一处有山有水的林子，亲手盖间小院子。不用多大多华丽，木头门，茅草顶，够住就行。
她顿了顿，又添上几句，语气里满是憧憬：“院子得留一大半出来，一半种她那些宝贝草药，什么薄荷、当归、金银花，要让风吹过都带着药香；另一半就种菜，黄瓜爬满架，豆角垂下来，秋天还能收一筐筐的萝卜白菜。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我只告诉你”的神秘：“其实啊……姑娘还偷偷跟我说过，要是能有个人，肯在那院子里帮她烧火做饭，衣裳脏了也能顺手洗了，不用她自己动手，那才是真的神仙日子呢。”
这话原是红曦瞧着姑娘平日里总为琐事操劳，自己琢磨着添上去的，却不知一字一句都落进了秦风耳里，转头便原原本本地送到了蓝云舟跟前。
原来她想要的，不过是这样一方小院，一缕茶香，和一个知冷知热的伴。那他便为她寻来这方天地，又有何难。
谢锦裀站在晒药架前，手里还捏着片紫苏叶。风穿过院子，带着远处市集的喧嚣，她却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手术室里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却又莫名快了半拍。
傍晚整理诊案时，她翻开那个黑色笔记本，在空白页上画了片简单的竹林，旁边标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东”。钢笔尖停顿片刻，又在竹林旁添了个歪歪扭扭的蘑菇。
红曦端着药汤进来时，见她对着笔记本出神，好奇地探头：“姑娘，这画的是哪儿呀？”
“一处……可能会去的地方。”谢锦裀合上笔记本，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像在敲定一个新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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