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的风裹着硝烟味,掠过水面时却忽然软了三分。林晚星蹲在溪畔掬水,手腕上银质铃铛随动作轻响——这是原主南楚公主上官云舒的饰物,此刻却让穿越而来的她心头发紧。三天前,她还躺医院的病床上,转眼就成了战火纷飞里的敌国公主,连名字都换了,小名叫阿鸾。
夕阳残照,溪水叮咚如碎裂的琴弦,流淌在硝烟弥漫的山谷间。一道玄甲身影勒住战马,盔甲染血,眼神如鹰锐利——正是大朔太子、敌军统帅谢清晏。他率残部穿越无人区,却在小溪拐角处,被溪畔那抹素白身影攫住心神。
敌国公主赤足立于青石,素衣简髻,晚风拂乱鬓边碎发,露出莹白脖颈。那一刻,战争、仇怨、生死皆似雾气消散。谢清晏从未信过“一见钟情”,可她澄澈如幼鹿的眼眸藏着苍凉,挺直脊背的姿态带着桀骜,竟让他心跳猛滞,仿佛宿命的长矛刺穿胸膛:只想守护这脆弱而倔强的星光。
林晚星却如坠冰窟。溪水映出的男人面孔,分明是她现代早逝的丈夫!五个月前车祸夺走他时,她曾发疯般亲吻那渐凉的脸庞。此刻时空错乱,他活生生站在面前,却是陌生的敌国将军,眼中无半分相识,唯有初遇的悸动。心如沸水翻滚,想唤他名讳的冲动涌至唇边,终化为轻颤的叹息——相逢是劫,爱意如毒,徒留她在死生迷障里沉沦。
“你是谁?”谢清晏开口,声音带着沙场磨砺的粗粝,却像钝刀轻刮她心脏最软处。他翻身下马,玄甲上的血腥味混着青草气飘来,竟让她莫名安定。见她衣饰,他又问:“是南楚的人?”目光落在她发间素银枇杷簪上——簪头未开的花骨朵,和他母妃遗物那支竟有七分像。
林晚星猛地回神,后退时后腰撞向溪石,疼得倒抽气。谢清晏下意识伸手想扶,指尖却在半空顿住,眼底闪过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无措——就是这个眼神,像极了现代丈夫第一次给她煮面烫到手时的模样。他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喉结滚动:“此地危险,快离开。”翻身上马时,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银铃声似在他心上系了根细弦。
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林晚星缓缓蹲下身捂住脸。溪水冰凉,心底却翻涌着滚烫的悸动——她的一见钟情,藏着十年生死的重量。而远去的谢清晏,正按着莫名加速的心跳回望,暗自想着:南楚的公主,原来长这样。
三日后,林晚星随南楚皇室退守雾山关。帐外风雪敲着毡帘,她总想起溪畔阳光与谢清晏额角的血珠——像极了丈夫当年修灯泡时,被碎片划伤眉骨,漫不经心地抹了把,血珠滴在她手背上的模样。
谢清晏回营后,总对着帐中母妃的枇杷簪发怔。簪头花骨朵与溪边女子发间那支重叠,连她泛红的眼尾、银铃轻响的手腕,都在脑海里反复盘旋。
五日后,两军在雾山关下对峙。阿鸾裹着狐裘立于城楼,一眼就从敌军阵列里认出谢清晏。玄甲在雪光里泛冷,他勒马阵前,长枪直指城楼,目光扫过城砖时,却在触及她身影的刹那顿住。
隔着百丈烽烟,四目相对。他看见她裹紧狐裘如受惊小兽,她看见他握枪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和丈夫当年攥着病危通知书时一模一样。南楚将领高声喝骂,谢清晏猛地回神,长枪一扬,却未下令进攻。风雪卷过披风,他盯着那抹白影,喉间发紧:城楼上风大,她会不会冷?
阿鸾被侍女拽着后退,指尖死死抠着城砖缝隙。见士兵举起弓箭,谢清晏却忽然抬手止住——果断又迟疑的动作,像极了十年前街头吵架时,他攥拳要走,却在三步外猛停的模样。待她被拉进箭楼,透过窗缝回望,只看见他调转马头撤军,玄甲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如烧红的烙铁烫在眼底。
入夜,谢清晏帐中烛火未熄。他铺开南楚地图,指尖却在雾山关位置打圈——那里离初遇的小溪最近。亲兵禀报截获南楚公主的家书,他拆开,见娟秀字迹写着“园中枇杷树抽新芽,盼归”,忽然想起她发间银簪,将信纸折好塞进怀里。
林晚星对着铜镜发呆,翻出碎镜映出穿越前的眉眼——竟与阿鸾有三分像。她忽然懂了,冥冥中自有牵引,让她以这副模样,再遇那张熟悉的脸。
三日后,南楚派使者议和,阿鸾作为皇室代表前往大朔军营。帐外风雪正紧,她踩着积雪走进主帐,见谢清晏端坐案后,玄甲换了常服,领口却别着枚枇杷花纹的银质花扣。
“公主。”他起身,目光带着审视,却藏不住松动。阿鸾屈膝行礼:“听闻将军截获了我的家书?”谢清晏一怔,从怀里取信递还,两人指尖不经意擦过,同时缩回手,像被炭火烫到。
“将军似乎对枇杷花格外上心?”她抬头,撞进他眼底波澜。谢清晏沉默片刻,指了指领口花扣:“家母遗物。”林晚星心猛地一跳——她丈夫的母亲,也最喜枇杷,临终前还说要在院里再栽一棵。
帐内只剩烛火噼啪轻响。“那日溪边,公主为何哭?”谢清晏忽然问。思念与委屈翻涌,她声音发颤:“我认错人了,认成一个很重要的人。”泪水砸在信纸上,晕开“枇杷”二字。谢清晏看着她颤抖的睫毛,终是不忍追问,倒了杯热茶:“南楚的枇杷,当真很甜?”
她抬眼,见他眼底映着烛火,温柔得不像话——像极了两年前,他第一次带她回家,笨拙地剥枇杷,汁水沾满手却笑说“尝尝,我妈种的”。“嗯,甜得很。”她应着,泪水却流得更凶。
帐外风雪渐歇,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帐壁上,慢慢靠近。他不是他,她却在他眼里看见跨越生死的熟悉;他与她敌对,心却在她落泪时彻底乱了阵脚。或许有些相遇,本就无关阵营与时空,只是灵魂深处早已认得那双眼。
谢清晏送她出营时,并肩走在雪地上。他忽然停下,递来枚银质小铃铛——与她腕间纹路相似,只是更小些,似被细心打磨过。“那日溪边听见你的铃铛响,亲兵捡了个断铃,我让银匠补好了。”这小动作,像极了现代丈夫——当年她弄丢他送的戒指,他默默打了枚一模一样的,内侧多刻了个“安”字。
林晚星攥着铃铛,冰凉金属被捂出暖意。“待战事平息,我想看看南楚的枇杷园。”谢清晏望着她发间银簪,语气藏着少年般的期待。她忽然笑了,眼角带泪:“好啊,到时我摘最大的给你。”
回营路上,她把小铃铛系在枇杷簪上,风一吹,簪头花骨朵似活了过来。谢清晏回到军营,在南楚疆域地图上圈出枇杷产地,不顾陛下催战,只道“再等三日”。
三日后两军对垒,谢清晏单骑出列,未带长枪,只捧着木盒。“南楚公主,”他扬声喊,“我有样东西想送你。”打开木盒,里面是棵枇杷树苗,根系裹着湿泥,还带新抽的嫩叶。“我让人从南楚边境挖来的,”他仰头望她,“听说这树种下去要三年结果,我想……等它结果时,我们或许不用再站在这里了。”
城楼上一片哗然,谢清晏却似未闻,只望着她。林晚星推开护卫,泪水汹涌而出:“谢清晏!你要好好养着它!”他笑了,眉眼舒展如冰雪初融,小心翼翼合上木盒回营。那一日,大朔军队未进攻,只在阵前立了许久,守护着一个跨越阵营的秘密。
入夜,林晚星摩挲着发间枇杷簪,在黑色笔记本上写下:“希望战争平息吧!”突然,青羽小鹦鹉飞来,叽叽喳喳道:“为推动剧情进一步发展,满足主人需求”。
果然,停战消息很快传来。皇城角楼的铁马声都轻快了些,林晚星在御书房外请求:“父皇,儿臣想去江南镇上走走,一年就好。”父皇望着她发间那支半年前谢清晏从江南捎来的枇杷簪,挥了挥手:“去吧,让护卫跟着。”
她回寝殿取出竹哨,吹召来青羽鹦鹉,取素笺蘸朱砂写下:“三日后,城外老枇杷树下,等我。”末了画个歪扭的枇杷果,系在鹦鹉脚环上。看着鹦鹉振翅北去,她指尖摩挲着银簪,风里似已飘来江南的枇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