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檀香幽微，本该是云深不知处最宁和的一处，此刻却空气滞重，绷紧如弦。
魏无羡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肩胛骨磕着坚硬木板，发出一声闷响。他微微蹙眉，不是为这微不足道的痛楚，而是为眼前人——蓝忘机。
那双总是盛着浅淡琉璃色、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暗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翻涌着某种魏无羡几乎认不出的、浓烈到骇人的情绪。攥在他腕间的指节用力到泛白，禁锢得他动弹不得。
“魏婴。”蓝忘机的声音低哑，磨过砂砾一般，“回来。”
魏无羡抬眼看他，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弧度，冰冷，甚至带着点玩味的残忍。这张重生归来的脸，苍白，精致，眉眼间褪尽了年少时的明媚跳脱，只剩下一种淬了毒的、近乎妖异的美丽，像开在幽冥彼岸的花，危险又引人沉沦。
他尚未开口，静室的门“砰”一声被巨力撞开！
江晚吟站在门外，紫电在他指间噼啪作响，化为长鞭的形态，他眼底是猩红的疯狂和恨意，目光钉子般钉在魏无羡身上。“魏无羡——！”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里碾磨出来，裹挟着滔天的怨怒。
他一步踏入，紫电携着凌厉的紫光，毫不留情地抽向魏无羡！
蓝忘机下意识欲挡，却被江晚吟另一只手粗暴格开。
鞭影未落，另一道身影更快。
金凌不知何时也已闯入，岁华剑出鞘，寒光刺目，少年宗主的脸上是挣扎、痛苦，最终被一种决绝的恨意覆盖，他厉喝一声：“为他偿命！”
剑尖直刺，竟是对准了魏无羡的心口！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紫电也同时狠狠抽落在那片单薄的胸膛上，留下一道焦灼可怖的血痕。
魏无羡的身体猛地一震。
蓝忘机的瞳孔骤然收缩。
江晚吟喘着粗气，眼底掠过一丝快意，随即又被更深的空茫覆盖。
金凌握着剑柄的手剧烈颤抖，看着鲜血迅速染红魏无羡的衣襟，脸色煞白。
时间仿佛凝固。
被钉在墙上、遭受重创的人，却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是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气音，继而越来越响，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癫狂。
他们惊恐地看见，魏无羡心口那道被岁华刺穿的剑伤，周遭皮肉竟如同活物般蠕动，鲜血倒流，剑刃被一点点推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只有被割裂的衣物和残留的血迹证明着方才那一剑并非幻觉。
与此同时，紫电留下的那道狰狞鞭痕也在滋滋轻响中平复，肌肤光洁如初。
魏无羡抬手，漫不经心地抹去唇边一点血渍，那双桃花眼扫过面前骤然僵住、面色骇然的三人，轻声道：“你们真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我？”
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砸得人心头发沉。
江晚吟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收回紫电，连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完好无损的胸膛。金凌手一松，岁华“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又看看魏无羡，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恨了又念了无数次的人。
蓝忘机按着魏无羡的手不知何时已松了力道，只是仍维持着那个禁锢的姿势，指尖微不可察地发着颤，眼底的浓黑翻腾得更加剧烈，深处藏着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恐慌。
魏无羡嗤笑一声，轻而易举地挥开蓝忘机僵住的手臂，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仿佛刚才不过是被几只不懂事的蚊蝇打扰。他目光掠过几人，如同看一场拙劣的闹剧，随即转身，身影融入门外渐沉的夜色里，无人再敢阻拦。
……
深夜的云深不知处，万籁俱寂。
魏无羡独自一人倚坐在廊下，月光将他身影拉得细长，周身那股白日里的尖锐戾气似乎被夜色柔化了几分，显出一种诡异的沉寂。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完好的心口，那里曾透出过剑锋。
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来人气息温润平和，带着淡淡的檀香，与蓝忘机身上的相似，却又更添几分暖意。
“魏公子。”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
魏无羡没有回头。
蓝曦臣缓步走近，在他身侧不远处停下，月光照亮他清雅的面容和那双含着悲悯的眼眸。他的目光落在魏无羡白日里被刺穿、此刻却毫无痕迹的心口，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疼吗？”
没有质问，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这一句近乎叹息的询问。
魏无羡周身那层冰冷的、仿佛无坚不摧的外壳，在这一声询问下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像白日那样发出讥讽的冷笑。
廊下一片死寂。
许久，久到蓝曦臣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再度开口时——
魏无羡忽然猛地转过头来。
月光清晰地照出他的脸，那张漂亮却戾气横生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空白，所有的讥讽、疯狂、冷漠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惊骇。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着，像是看到了比死亡、比万鬼反噬更可怕的东西，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后缩去，手肘撞在廊柱上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颤抖着向后挪退，仿佛急于逃离蓝曦臣的身边。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控制的恐惧。
他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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