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空气仿佛被魏无羡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抽干了。
月光如水,清晰地映照出他脸上那份绝不属于“疯批美人”的惊惶,甚至带上了几分破碎感。他缩着身子,背脊紧紧抵着冰凉的廊柱,指尖抠进木质缝隙,细微的颤抖从指尖一路蔓延至全身。
蓝曦臣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他温润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忧虑和探究。他并未再靠近,只是维持着那个温和而不具侵略性的姿态,声音放得愈发轻缓,如同安抚受惊的鸟儿:“魏公子?”
这两个字却像是某种刺激,让魏无羡的颤抖更甚了一分。他猛地别开脸,避开蓝曦臣的视线,呼吸变得急促而浅,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用理智控制的恐惧,与他白日里睥睨众生、伤口自愈的诡异强大形成了荒谬而骇人的对比。
他看到了什么?或者说,蓝曦臣的哪一句话,哪一个眼神,触及了他重生归来后深埋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噩梦?
蓝曦臣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沉静的包容。他想起白日里此人愈合伤口时那讥讽冰冷的笑,再看眼前这人几乎要缩进阴影里的惊惧模样,心底的疑云与担忧层层叠叠地加深。
许久,魏无羡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复,但身体的紧绷并未完全放松。他依旧不肯看蓝曦臣,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强撑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冰冷:“……泽芜君深夜来此,就为了问一句废话?”
试图重新披上那层尖锐的外壳,但尾音里那一点点未能压住的微颤,泄露了其下的狼狈。
蓝曦臣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含着太多的复杂情绪。他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长。
“并非废话。”蓝曦臣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身体上的伤或许不疼,但别的呢?”
魏无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又是一僵。
蓝曦臣的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继续道:“忘机他……情绪甚少外露如白日那般。晚吟宗主与金宗主,亦是如此。”他顿了顿,声音更缓,“他们所为,绝非寻常。魏公子,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变成了什么?”
最后一句问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魏无羡猛地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一丝铁锈味。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蓝曦臣的敏锐和这种不带敌意的探究,比蓝忘机的禁锢、江晚吟的紫电、金凌的岁华更让他难以招架。
因为他无法用同样的讥讽和武力回敬过去。
半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空洞,带着一种自嘲般的疯狂边缘的味道:“变成了什么?泽芜君不是看到了吗?一个死不透的怪物,一个你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摧毁的……东西。”
他终于转过头,重新看向蓝曦臣,眼底那惊惧被强行压了下去,重新覆上一层冰封的戾气,但那冰层之下,裂痕清晰可见。“这样满意了吗?离我远点,对你们都好。”
他说着,猛地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仓促的逃离意味,不再看蓝曦臣一眼,踉跄着快步融入更深的夜色里,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蓝曦臣没有阻拦。
他独自站在廊下,看着魏无羡几乎称得上狼狈逃离的背影,温润的眉宇紧紧蹙起。
月光皎洁,却照不透那人周身浓重的迷雾与……痛苦。
蓝曦臣清晰地感觉到,魏无羡那惊人的自愈能力之下,隐藏着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的、正在不断撕裂他的东西。
而那句“疼吗”,似乎无意中,精准地刺中了某个核心的秘密。
夜风吹过,廊角铃铛轻响。
蓝曦臣伫立良久,方才转身离去,衣袂拂过地面,带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今夜之事,绝非终点。那人的恐惧因何而起,他必须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