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门被蓝忘机以内力轻柔却迅疾地合上，将院外所有惊疑、探究、或许还有未散杀意的目光尽数隔绝。
室内檀香依旧，却再也压不住那股萦绕不散的、源自魏无羡身上的阴寒鬼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蓝忘机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昏迷的人平放在榻上，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一件极易碎的珍宝。魏无羡无知无觉地陷在软枕里，脸色白得透明，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唇瓣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红得刺眼。他安静得几乎没有呼吸声。
蓝曦臣紧随而入，反手在门扉上迅速布下几道隔音与防护的禁制，柔和的白光一闪即逝。江澄和金凌被暂时拦在了外面，此刻的静室需要绝对的安静。
“忘机，护住他心脉。”蓝曦臣快步走近，声音虽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蓝忘机立即依言而行，指尖凝聚精纯灵力，轻柔却坚定地按在魏无羡心口穴位。他的灵力温和地渡入，试图梳理那具身体内部依旧紊乱不堪的气息。
蓝曦臣则在榻边坐下，再次伸出两指，轻轻点于魏无羡眉心。这一次，他没有再动用强力的镇魂秘法，而是将自身灵力化为最细腻的丝线，极其谨慎地探入那片刚刚经历风暴的识海。
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三人清浅的呼吸声。
蓝忘机一瞬不瞬地盯着兄长的表情，见他温润的眉宇越蹙越紧，脸色也愈发凝重，自己的心也随之不断下沉。
良久，蓝曦臣缓缓收回手，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睁开眼，看向蓝忘机，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骇然与沉重。
“如何？”蓝忘机的声音干涩紧绷。
蓝曦臣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最终缓缓摇头，声音低沉：“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
他目光落回魏无羡苍白的脸上，继续道：“他魂魄深处，盘踞着一股极古老、极阴邪的力量。并非寻常鬼道怨气，更像是一种……来自幽冥深处的诅咒或契约，已与他的神魂紧密纠缠，几乎不分彼此。”
“此物予他近乎不死的身躯和骇人的力量，但代价是……”蓝曦臣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它正在不断吞噬他作为‘魏无羡’的情感与记忆，抹平那些剧烈的爱憎悲喜，将他同化为冰冷容器。方才的失控，便是两股意识激烈争夺所致。若再发作几次，恐……”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尽，但蓝忘机已全然明白。
恐魏婴将不再是他。恐那具不死的身躯里，只会剩下一具被黑暗驱使、没有过去、没有温度的疯狂空壳。
蓝忘机握着魏无羡手腕的指节猛地收紧，用力到骨节泛白。他看着榻上那人毫无生气的眉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所以，他归来后的冰冷狠戾，并非全然伪装。 所以，他面对关怀时会恐惧退缩。 所以，他那句“你们真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我？”竟带着几分……绝望的真实。
他不是变强了，他是在被吞噬。
“可有解法？”蓝忘机抬起头，眼底那片沉静的琉璃海此刻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暗涌，一字一句问道。
蓝曦臣对上弟弟的目光，那里面是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毁灭般的恐慌与决不放弃的坚决。他心中一震，沉默片刻，终是艰难开口：“此力已深入神魂根源，强行剥离，无异于……魂飞魄散。”
蓝忘机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但，”蓝曦臣话锋一转，语气凝重，“或许可尝试‘固魂’。”
“固魂？”
“嗯。”蓝曦臣颔首，“寻世间至纯至阳之物为辅，再以强大稳定的神魂之力为引，设法加固他本身的神魂本源，助他抵御那力量的侵蚀，甚至……尝试反过来压制、融合它，夺回主导。但这仅是理论，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两者皆可能反噬……”
“我做。”蓝忘机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动摇，“需要何物？我去寻。”
蓝曦臣看着弟弟，深知他已将魏无羡视作比性命更重之物，轻叹一声：“至阳之物，或可寻太阳精金、扶桑神木之心、乃至……金乌翎羽。但这些皆乃传说中之物，世间难寻。此外，还需一位神魂之力极强且与他羁绊深厚之人作为主引，持续不断地为他稳固心神，此过程需绝对信任，容不得半分差池，且对引者损耗极大……”
“我来。”蓝忘机再次开口，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魏无羡，“我与他，羁绊足够。”
不是疑问，是陈述。
蓝曦臣看着弟弟，深知他已将魏无羡视作比性命更重之物，最终缓缓点头：“我知你心意。我会尽力助你。但在寻得灵物之前，需先稳住他眼下情况，防止再次失控。我会每日以安神曲辅以秘法为他梳理，但最重要的……”
他看向蓝忘机：“是你。忘机，他能否守住本心，或许关键在于你。需让他感知到‘真实’的情感牵绊，那是抵抗那冰冷吞噬最好的武器。”
真实的情感牵绊……
蓝忘机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他想起白日里自己将魏无羡按在墙上时那近乎失控的占有欲，想起看到他受伤时那焚心的恐慌，想起十六年间无穷无尽的悔恨与思念。
这些，足够真实吗？
足够将他从那片冰冷的深渊里，拉回来吗？
他缓缓在榻边坐下，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魏无羡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触碰到的皮肤依旧冰凉。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跟我回云深不知处”，也没有再问“你为何不走阳关道”。
他只是用指腹，极轻极缓地、一遍遍描摹着那人冰冷的眉眼，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透过这微小的接触，一点点渡过去。
静室之内，只剩下他低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反复着两个字，沉重而坚定，如同立誓：
“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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