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静室之内，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蓝忘机凝视着榻上之人苍白的面容，兄长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一字一句凿在他心上。固魂，至阳之物，神魂为引……每一个词都关联着魏无羡摇摇欲坠的存在。

他必须立刻行动。

“兄长，”蓝忘机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烦请你先行照看，我去去就回。”

蓝曦臣深知此刻时间紧迫，更知弟弟要去何处，颔首道：“小心。此处有我。”

蓝忘机最后深深看了魏无羡一眼，转身，衣袂带风，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静室的门。

门外，江澄和金凌并未离去。

江澄脸色铁青，紫电虽已收回，但周身戾气未消，像一头焦躁困顿的豹子。金凌站在他身侧，脸上惊魂未定，看着蓝忘机出来，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怎么样？”江澄抢先一步，硬邦邦地问道，语气里的担忧被强行扭成了质问。

蓝忘机的脚步未停，甚至未看他们一眼，只留下一句冰冷至极的话，砸在夜风里：“若还想他活，就别拦我。”

身影瞬息已掠过庭院，消失在夜色尽头，方向直指云深不知处的禁地——藏书阁深处的秘卷室。

江澄被那话噎得一窒，下意识想追，却被蓝曦臣温和而坚定地拦在了门口。

“晚吟，让他去。”蓝曦臣的目光扫过江澄和金凌，“魏公子情况复杂，非比寻常，忘机是去寻解救之法。”

“解救？”江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静室的门，声音因压抑的愤怒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发颤，“他那副鬼样子！那身诡异的力量！蓝宗主你也看到了，那还是人吗？那是怪物！谁知道他下次发疯会不会毁了整个云深不知处！解救？我看就该……”

“舅舅！”金凌猛地扯了一下江澄的衣袖，脸色发白地摇头。他虽然也怕，也恨，但方才魏无羡呕血倒地、昏迷不醒的模样，还有蓝忘机那双几乎碎裂的眼睛，都让他心里堵得难受。

蓝曦臣脸上的温和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威严：“晚吟宗主，慎言。”他目光沉静却极具分量地落在江澄身上，“无论他变成什么，此刻他需要的是救治，而非定罪。况且，你当真以为，忘机会放任一个真正的‘怪物’危害世间？”

江澄猛地噎住，像是被点中了某个死穴，脸色变幻不定，最终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不再言语，只是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静室内重归寂静。

蓝曦臣转身回到榻边，目光忧虑地落在魏无羡眉心。那缕黑气似乎又隐约浮现了一丝，虽极淡，却透着不祥。他不敢怠慢，再次凝神，指尖泛起柔和白光，小心翼翼地为魏无羡梳理紊乱的灵脉，压制那蠢蠢欲动的黑暗。

……

云深不知处后山，禁地深处。

一道无形的结界光华流转，将一座古老的洞府笼罩其中。这里是蓝氏收藏最机密卷宗之处，寻常弟子绝不可靠近。

蓝忘机的身影如一道急电掠至结界前，避尘剑未出鞘，只是指尖凝聚起精纯的姑苏蓝氏嫡传灵力，迅速在结界上划出几个复杂的符文。

结界光华微闪，无声地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洞内并非想象中布满灰尘，反而洁净异常，空气里弥漫着古老书卷和灵木的沉静气息。无数玉简、卷轴被妥善安置在灵木架上，散发着淡淡微光。

蓝忘机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最深处几个标注着古老篆文的区域。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涉及神魂秘术、上古异闻、天地奇珍的卷宗名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动作快而稳，修长手指拂过一枚枚玉简，神识飞速扫过其中海量信息。

太阳精金……记载模糊，只言片语提及乃天外陨星核心，至阳至刚，最后一次现世似在北海极渊，然年代久远，无从考证。

扶桑神木……早已绝迹人间，仅存于海外仙山传说，虚无缥缈。

金乌翎羽……更是神话之物，记载近乎荒诞。

每一条线索都渺茫得令人绝望，如同在浩瀚星海中寻找一粒特定的尘埃。

蓝忘机的眉头越蹙越紧，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洞内的温暖尽数驱散。但他搜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迟缓，目光锐利如鹰隼，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记载。

就在他几乎要将相关区域翻遍之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一枚被搁置在角落、毫不起眼的黑色玉简。这玉简材质特殊，非金非玉，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似乎被遗忘了很久。

他本欲掠过，神识却下意识地扫入其中。

并非正统的记载，更像是一份零碎的、近乎癫狂的笔记残篇，字里行间充斥着混乱与绝望，却又在某些地方闪烁着惊人的偏执和……真实感。

【……魂为异力所噬，日削月割，渐非己身……痛不可抑，唯至阴之处或诞至阳之花，悖论之中，存一线生机……】

【……幽冥之水底，黄泉之眼畔，阴阳交界，死生轮回之地……伴无尽怨憎而生，吸冥月之华，花色如血，蕊蕴金芒，其名……】

后面的字迹陡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抹去，只残留下一个残缺的名字：

【……魄……】

蓝忘机的瞳孔骤然收缩！

至阴之处诞至阳之花？幽冥水底？黄泉之眼？

这描述荒诞不经，更像痴人说梦。可那“魂为异力所噬，渐非己身”的状况，却与魏婴此刻的情形惊人吻合！

这残缺的记载，是唯一的、疯狂的、却又带着一丝诡异希望的方向！

他猛地攥紧了那枚黑色玉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无论这线索是真是假，是希望还是陷阱，他都必须去！

就在他决心已下，准备立刻动身之时，怀中的一枚传讯玉符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传来蓝曦臣灌注灵力、明显带着急切的讯息：

“忘机，速归！魏公子情况有变！”

蓝忘机脸色骤变，再不顾其他，身影如电，冲出秘卷室，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静室方向疾掠而去。

心，沉到了谷底。

魏婴，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