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洞穴死寂。

那奇异的香气愈发浓郁，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甜腻，却又隐含着焚尽一切的灼热与冻结灵魂的阴寒。矛盾到极致，反而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

那株“魄”之花苞又绽开了一丝，露出的内里蕊心仿佛由流动的熔金铸成，光芒虽弱，却刺得人眼睛生疼。

魏无羡——那占据了他躯壳的冰冷意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株花彻底吸引。它对蓝忘机的避尘和江澄的紫电视若无睹，周身翻涌的黑气再次凝聚，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暴戾，显然要不惜一切代价在那东西彻底绽放前将其毁灭！

蓝忘机心脏几乎停跳。他看得出，下一次攻击，魏婴绝不会再有丝毫保留，甚至可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而无论那花是吉是凶，如此近的距离，爆炸的能量都足以将魏婴彻底吞噬！

不能让它动手！

几乎在那冰冷意识即将发动攻击的前一瞬，蓝忘机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猛地撤回了指向魏无羡的避尘，身形不是后退，而是向前疾冲！同时，他左手并指如刀，竟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右腕！

鲜血瞬间涌出！

但他流出的血并非简单洒落，而是在灵力的催动下，于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极其繁复、散发着古老威严气息的血色符文——那是蓝氏秘传的、以自身精血和神魂之力为祭、强行禁锢目标的禁术！代价极大！

“蓝忘机你！”江澄骇然失色，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那血色符文一成，便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封印之力，瞬间罩向魏无羡！

与此同时，那株“魄”之花仿佛被蓝忘机蕴含强大灵力的精血气息刺激，最后一片花瓣骤然绽开！

嗡——！

金红色的光芒猛地爆发开来，如同在这漆黑洞穴中骤然升起一轮微型的、却炽烈无比的太阳！那奇异的香气瞬间浓烈了百倍！

而被血色符文笼罩的魏无羡，身体猛地一僵，那冰冷意识凝聚的毁灭性能量竟被那符文强行禁锢、滞涩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绽放的“魄”之花中心，那熔金般的蕊心，射出了一道细如发丝、却璀璨到极致、蕴含着难以想象磅礴能量的金红色光丝！

这光丝并非射向任何人，而是仿佛被蓝忘机那至纯的精血和神魂气息所吸引，又或是感知到了魏无羡体内那同源却扭曲的冰冷力量，以一种超越了速度概念的方式，直接没入了魏无羡的眉心！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从魏无羡喉中爆发出来！

他周身那被血色符文暂时禁锢的黑气，如同滚油遇上了沸水，瞬间疯狂地沸腾、炸裂！金红色的光芒从他体内由内而外爆发出来，与那浓黑的鬼气激烈地绞杀、对抗！

他整个人悬浮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扭曲，脸上黑色的纹路和金红色的光路交替闪现，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体内进行着最残酷的厮杀和吞噬！

那冰冷的意识发出了尖锐的、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嘶鸣：【不——！】

蓝忘机维持着血符，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却死死支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希冀交织。

江澄被这骇人一幕惊得倒退一步，紫电僵在半空，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株“魄”之花在射出那道光丝后，迅速枯萎凋零，化为飞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它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绽放出这一击。

洞穴中只剩下魏无羡体内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金红光芒似乎代表着极致的净化与生机，而那浓黑鬼气则象征着深渊的冰冷与毁灭。两股力量都以魏无羡的身体为战场，疯狂对冲。

他的经脉在寸寸断裂，又在某种奇异的力量下勉强修复，皮肤下不断有光芒和黑气透出，看上去恐怖无比。

痛苦。

难以想象的痛苦。

魏无羡残存的意识在这炼狱般的折磨中苏醒。

他感觉自己被扔进了熔炉，又被投入了冰狱，灵魂被撕成碎片，又被强行粘合。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那些被冰冷力量覆盖、模糊了的记忆和情感，却如同被淬炼的钢铁，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灼热！

乱葬岗的绝望……对江叔叔、师姐的思念……对莲花坞的眷恋……对温宁温情的不悔……对蓝湛……

蓝湛！

他猛地“看”到了洞**那个脸色惨白、腕间鲜血淋漓、却仍固执地维持着血符、望着他的那双盛满了恐慌与痛楚的琉璃色眸子！

还有……旁边那个脸色难看、却同样没有离开的江澄……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不甘和守护欲，如同火山般从他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

不！

他不能死！

更不能变成怪物伤害他们！

这具身体是他的！这条命是他换来的！就算要与深渊为伍，也该由他主导！

“滚出去！”他在识海深处，对着那冰冷的意识，发出了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金红色的光芒仿佛感应到了他这强烈无比的自我意志，瞬间大盛！

【你……怎么可能……】那冰冷的意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夹杂着痛苦的波动，它那完美的侵蚀，竟真的被这内外夹击的力量撼动了！

光芒逐渐压制了黑气。

魏无羡眼中的虚无一点点褪去，剧烈的痛苦和清晰的意识重新回归。

悬浮的身体缓缓落下。

周身的黑气被逼回体内，虽未消散，却暂时被那金红色的光芒强行镇压、禁锢。

他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

洞穴内一片死寂。

蓝忘机撤去了血符，脱力地以剑拄地，呼吸急促，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魏……婴？”

江澄也紧绷着身体，紫电微抬，警惕而复杂地看着他。

魏无羡缓缓抬起头。

脸上那诡异的黑色纹路已经淡去，皮肤下透出的金红光芒也逐渐内敛。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

不再是之前的猩红，也不是冰冷的虚无。

而是疲惫、痛苦、却异常清醒的……属于魏无羡的眼睛。

他看了看蓝忘机流血的手腕，又看了看江澄警惕却未离开的身影，最后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那若隐若现、被金红光芒暂时束缚住的黑色气流。

他缓缓收拢手指，感受着体内那依旧盘踞却暂时无法作恶的冰冷力量，以及那股温暖却正在缓慢消散的奇异能量。

然后，他抬眼看向蓝忘机和江澄，嘴角极其缓慢地、吃力地扯出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好像……暂时……打赢了一架。”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魏婴！”

蓝忘机第一时间冲上前，将他紧紧接入怀中。

这一次，怀抱中的身体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是无意识的瘫软，而是脱力后的虚脱。

江澄看着倒在蓝忘机怀里、彻底昏睡过去的魏无羡，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手中的紫电也缓缓垂下，复杂地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洞内尘埃落定，只余下那奇异香气的淡淡余味，以及劫后余生的沉重呼吸。

危机并未解除，那黑暗依旧蛰伏。

但黎明前的第一缕光，似乎已经艰难地穿透了这最深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