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军训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我们，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燕回笙突然动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跨到叶凌墨面前，然后——伸出双臂，用力地、紧紧地将他拥入了怀中。

叶凌墨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为难以置信而微微收缩。他整个人都懵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完全想不到，在听完了那样肮脏不堪的过去之后，燕回笙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厌恶或怜悯，反而……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体揉碎。燕回笙的手臂箍得很紧，仿佛要将他从那些冰冷的回忆里彻底剥离出来，牢牢地固定在这个真实的、有着体温的当下。

叶凌墨能清晰地感受到燕回笙胸膛剧烈的起伏，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就在耳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着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心痛。

燕回笙的心脏隐隐作痛。

叶凌墨一个人独自承受了这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苦，他该有多疼啊.....

“……对不起。”燕回笙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滚烫的呼吸拂过叶凌墨的耳廓，“对不起……我们应该早点遇见你的....... ”

这句低沉而饱含痛楚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叶凌墨冰封的情感闸门。他僵硬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双一直空洞睁着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朦胧的水汽。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想要躲开这过于炽热、过于陌生的温暖，这温暖让他害怕，让他无所适从。

但燕回笙抱得更紧了，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力度，将他所有的挣扎和退缩都温柔而坚定地化解在这个怀抱里。

“没事了……”燕回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叶凌墨终于不再挣扎。他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额头无力地抵在燕回笙的肩膀上。一滴滚烫的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悄无声息地滑落，迅速洇湿了燕回笙肩头的衣料。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无声的哭泣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啜泣。

他像一个在无边寒夜里独自跋涉了太久太久的孩子，终于抓住了一点真实的热源，哪怕被烫伤，也舍不得放开。

周一清晨，上课预备铃的余音仿佛还在走廊里回荡。

高一（三）班的教室门被“哗啦”一声推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燕回笙率先出现在门口，微微喘着气，额角带着一丝匆忙赶路留下的细汗。跟在他身后半步的是叶凌墨，低着头，额前的碎发稍稍遮住了眼睛，气息也有些微乱。

两人眼底都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疲倦，像是昨晚都没睡好。

“报告！”燕回笙的声音清亮，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瞬间打破了班上晨读前惯有的喧闹气氛。原本嘈杂的读书声和交谈声低了下去，不少同学好奇地看向门口这罕见的组合——尤其是平时几乎从不迟到的燕回笙。

讲台上正在整理教案的班主任庄芸筱闻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谁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讶。

“燕回笙？”庄芸筱的语气里带着疑问，目光在他和身后的叶凌墨之间转了转，“你怎么迟到了？”这实在不像她印象中那个做事总是游刃有余、甚至有点散漫但从不逾矩的燕回笙。

燕回笙站直了些，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招牌式的笑容，态度良好地认错：“不好意思啊庄老师，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他语气自然，巧妙地模糊了“什么事”和“跟谁一起耽搁”的具体细节，但站在他斜后方的叶凌墨却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庄芸筱的目光在燕回笙坦荡（实则刻意营造）的笑容和叶凌墨微低的头顶上停留了两秒，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没再深究：“下次注意时间。快回座位吧，要开始早读了。”

“谢谢老师。”燕回笙从善如流地应道，侧身让叶凌墨先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各自的座位，班上同学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跟随着他们，低声的议论像细小的波纹一样在教室里扩散开。燕回笙恍若未闻，叶凌墨则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加快了脚步。

晨读过后，教室里还残留着些许读书声的余韵。庄芸筱老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等所有同学都坐下后，她才清了清嗓子，开口宣布：“同学们，安静一下。刚才接到学校通知，我们这个星期开始，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

“啊——？”

“不是吧？！”

“别啊老师！这都什么时候了，秋老虎正猛呢！”

“就是啊！这大热天的，站一会儿都能中暑，还军训？”

“会死人的真的！”

庄老师的话音刚落，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哀嚎声、抱怨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屋顶。几乎每个同学脸上都写满了抗拒和绝望，仿佛听到了什么噩耗。

赖笙痛苦地把头埋进臂弯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叹：“苍天啊……要不要这么玩我们……”他旁边的苏成虽然没说话，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泄露了他的无奈。

燕回笙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叶凌墨。叶凌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攥紧了校服裤子的布料。燕回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班上的抗议声浪达到顶峰时，教室顶部的广播喇叭突然“刺啦”响了一声，紧接着，一道清晰而不容置疑的通知穿插了进来，瞬间压过了所有哀嚎：

“通知，通知。请高一、高二年级全体同学，立刻到操场集合！重复一遍，请高一、高二年级全体同学，立刻到操场集合！军训动员大会即将开始！”

广播声落，教室里出现了一刹那的死寂。

随即，更大的哀叹声爆发出来。

“我——去——”赖笙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低声对着旁边的苏成和燕回笙吐槽，“真来啊？一点缓冲时间都不给？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唤吧！”

庄老师拍了拍讲台，努力维持秩序：“好了好了，都别抱怨了！全体都有，立刻起身，按秩序排队下楼，去操场集合！动作快！”

同学们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拖拖拉拉地开始起身。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吱呀作响，夹杂着不绝于耳的叹气声。

燕回笙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叶凌墨。只见他也跟着人群慢慢站起来，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些，嘴唇微微抿着。燕回笙的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朝他那边靠近了些。

燕回笙看向叶凌墨，轻声说：“走吧，躲不过咯。”叶凌墨微微点头，跟着燕回笙起身。两人随着同学们往操场走去。

到了操场，同学们站得稀稀拉拉，还在小声抱怨着。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军训是一次锻炼你们意志的好机会，希望大家能好好表现。”台下又是一阵小声的议论。

就在这时，一辆军车缓缓驶来，车门打开，下来几位身姿挺拔的教官。其中一位教官眼神锐利，大步走到队伍前，“我是你们这次军训的教官，我叫林锐。从现在起，你们要听从我的每一个指令，明白了吗？”同学们有气无力地回应着。林锐教官眉头一皱，“大声点，没吃饭吗？”同学们这才扯着嗓子喊了声“明白”。燕回笙和叶凌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接下来的军训日子，看来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