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暗红色的丝绒礼服像第二层皮肤，厚重、华丽，却透不进一丝暖意。张真源穿着它，坐在床沿，背脊挺得笔直，是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他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像一尊被精心描画后、等待送入熔炉的陶俑，徒有光彩的外壳，内里早已被掏空。
时间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墙壁上无形刻度，一格一格，精准地走向那个被宣判的日子——巴厘岛的婚礼。七天。马嘉祺昨天送来最终确认的流程表时，语气平淡地提过这个数字，像在提醒一件寻常的日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他们的“体贴”开始掺杂进更多不容置疑的强制。送来的食物必须当着他们的面吃完，水杯空了会立刻被续上，连他去卫生间的次数和时间，似乎都被纳入了某种隐形的监控。美其名曰“确保健康”，实质是收紧最后一道缰绳。
这天下午，马嘉祺和丁程鑫一起进来。丁程鑫手里拿着一个iPad，屏幕上是婚礼现场的3D效果图。碧海，蓝天，洁白的花架，透明的礼坛，一切美得如同幻境。
“真源，你看，”丁程鑫将屏幕转向他，指尖划过那些唯美的细节，“这是我们宣誓的地方，后面就是无敌海景。喜欢吗？”
张真源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没有焦点。海，他曾经是喜欢的。现在只觉得那一片蔚蓝，是巨大的、无法逾越的牢笼边界。
马嘉祺站在一旁，观察着他的反应，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心上：“婚礼后，我们会在这里长住。已经买下了旁边的别墅。很安静，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长住。买下别墅。
这意味着，这不是一场仪式后的解脱，而是永久流放的开始。那个阳光明媚的岛屿，将成为他镀金的、永久的囚笼。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张真源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丁程鑫似乎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反应，或者说并不在意，依旧兴致勃勃地放大图片：“还有这个，婚宴的蛋糕，七层，每一层口味都不一样哦！到时候……”
“够了。”
一个沙哑的、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很轻，却像按下了暂停键。
丁程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和马嘉祺同时看向张真源。
张真源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攥紧床单的手，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磨出来：“……出去。”
空气凝固了。
丁程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冷了下来。他眯起眼，盯着张真源：“你说什么？”
马嘉祺没有说话，但周身的气压明显降低。
张真源没有抬头，也没有重复。只是那攥着床单的手，更用力了些，细微地颤抖着。这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是一次微不足道、却倾尽全力的抵触。
丁程鑫嗤笑一声，将iPad随意扔在床上，上前一步，弯腰，脸几乎凑到张真源面前，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出去？张真源，你以为你现在在跟谁说话？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说‘不’？”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戾气。
马嘉祺终于动了。他伸手，按住了丁程鑫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他走到张真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真源，”马嘉祺的声音很平静，却比丁程鑫的暴戾更令人胆寒，“我知道你需要时间适应。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下来：
“没有‘出去’。只有‘接受’。”
“距离婚礼还有六天。这六天，你可以慢慢想通。或者，”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威胁，“我们可以用一些方法，帮你‘想通’。”
他直起身，对丁程鑫使了个眼色。
丁程鑫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张真源一眼，转身走向暗门。
马嘉祺最后看了张真源一眼，那眼神深邃，像是已经看到了他最终屈服的模样。然后，他也转身离开。
暗门合拢。
房间里死寂一片。
张真源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很久很久。攥着床单的手慢慢松开，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一次微弱的反抗，换来的是更赤裸的威胁。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面冰冷的金属链帘。帘子另一侧，是无所不在的监视，是步步紧逼的现实。
六天。
倒计时已经开始。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瘦削、微微颤抖的手指。这双手，曾经握过麦克风，打过篮球，写过歌词……如今，它们似乎什么都抓不住了。
不。
或许，还能抓住最后一样东西。
一样他们无法真正掌控，只能摧毁的东西。
他眼底那片死寂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冰冷地，凝结了起来。
像北极冰原上，最后一点未被驯服的寒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