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体重监测仪的低声报警,像一根最终绷断的弦。
马嘉祺关掉了虚假的海景,站在一片苍白的寂静里,背影僵硬。他没有回头去看病床,仿佛那警报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
一声极其微弱、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吸气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
马嘉祺的背脊瞬间僵直。
病床上,张真源那只戴着戒指、枯瘦如柴的左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千斤重的阻力,弯曲了一下
不是无意识的抽搐,是一个清晰、缓慢、带着明确意图的动作
紧接着,是他浓密如蝶翼的眼睫。开始剧烈地颤抖,如同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飞蛾,一下,又一下。
马嘉祺猛地转过身!
他的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几乎已经被他判定为“空壳”的人。
在所有人(包括马嘉祺自己)都放弃了所有希望,在他生命的火焰即将燃尽最后一滴蜡油的时刻——
张真源,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初醒的迷茫,没有重获新生的喜悦,甚至没有痛苦。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仿佛看透了永恒虚无的空洞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对着天花板,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望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马嘉祺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种混合着巨大惊骇和扭曲狂喜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去确认这不是又一个绝望中的幻觉。
“真源……?”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张真源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视线,终于落在了马嘉祺脸上。
没有恨,没有怨,没有爱,也没有怕。
就像在看一件家具,一块石头,一个……与己无关的物体。
然后,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
马嘉祺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
他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不是求救,不是任何他预想中的话语。
而是三个字。
用尽了他刚刚苏醒、所有微弱气力吐出的三个字,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波澜:
“结束了吗?
马嘉祺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结束?
什么结束?
是生命的折磨结束?还是这场名为“爱”的囚禁结束?
张真源问的,是哪一个?
他看着张真源那双空洞得令人心寒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这场他倾尽所有、用尽偏执手段维持的“永恒”,在张真源醒来的这一刻,已经彻底输了
他留住了一具苏醒的躯壳,却永远失去了那个会哭、会笑、会痛苦、会挣扎的张真源。
他得到的,只是一个被彻底掏空了灵魂、连恨都懒得给予的……陌生人。
张真源看着他僵住的表情,似乎得到了答案。他极其缓慢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苏醒,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确认了最深的绝望。
他没有再问第二遍。
心电监护仪上,那因为苏醒而短暂起伏的波形,再次缓缓地、坚定地……回归到那条近乎笔直的、代表着彻底放弃的平稳线上
他醒来了。
却又选择了,再次“沉睡”。
以一种更加决绝的、灵魂层面的离去。
马嘉祺站在原地,看着重新闭上双眼、呼吸微弱的张真源,看着他无名指上那枚刺眼的戒指。
他赢了。
他也输了。
赢回了躯壳的苏醒,输掉了灵魂的最后回响。
永恒的囚禁,在苏醒的这一刻,变成了永恒的、咫尺天涯的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