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公务员左航再次出现在上师附中，是有母亲指派的任务加身，替她接好朋友的儿子何川下晚自习。

"航哥！"何川眼尖，老远就看见他的车，兴冲冲地挥手。

左航微笑着点点头，顺手打开车门锁。这样的便宜司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谈不上反感，只是有点儿无聊。马路对面的何川还在等红灯，他索性一只手支在车窗沿上，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

然后他就看见了陈天润。

"很奇怪，其实在看见他之前，我已经完全忘了那个下午的事。但看到他，一切记忆却突然复苏了，我甚至记起了那首被我忘掉的德语歌的名字……"左航伸手掸掉烟灰，笑脸的轮廓被月亮不动声色地镶上了一圈淡金色的边。

那个普通的夜晚，左航的视线安静地追随了陈天润很久，连何川上车了都没发现。

倒是何川发现他在看陈天润，露出诧异的神色："你认识他？"

"你说谁？"左航是真的困惑。

何川有些不屑："陈天润啊！仗着自己成绩好，总和别人表现得不一样，哗众取宠！我就纳闷了，难道大家的高三不都是一边抱怨着一边忍过来的吗？凭什么他就不行！"

此时的左航早已恢复到平素的温和："啊，我只是觉得他的书包挺好看的，要不等八月你过生日的时候，也送你一个？"

"才不要和他一样！"何川气得直撇嘴，"到时我要自己选！"

左航不置可否，淡笑着发动车子："好，我答应你。今天你妈和我妈去看电影了，我先送你回家。"

二十四岁的左航仍和父母住在一起，开一辆白色的大众，在静安区拥有一套没有装修的清水房。不出意外，那将成为他未来的婚房。

每天七点半，左航起床，开车半个小时去徐汇区的教育局上班，然后下班回家。他偶尔也和大学同学聚会，话题大多是如今的工作多么琐碎，生活多么乏味，当然，偶尔也会讨论恋爱。

但他暂时没有另一半，只能沦为听众。

但最初，左航完全没有想过要成为公务员大军中的一员。他大学时爱好广泛，加入过小众的德语字幕组，当过露营协会的会长，去过西南山区支教……但这一切在大四那年，突然都结束了。

外地的女朋友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决定回老家一边工作一边考事业单位。和左航提分手的时候，女孩一边哭一边说："我也不想的，但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左航本想说点什么，又深感词穷，浑浑噩噩地送走他，回家蒙头大睡。一觉醒来，他走出房间，对在看电视的母亲说："我考虑过了，决定接受你们的建议去考公务员。"

近两年的工作生涯让他隐约理解了前女友话语中理直气壮的无奈，但心底又似乎有些小小的不甘。

为了饲养这微小却鲜活的情绪，如今他就算退出了字幕组，一年只有五天公休假，再没有露过营，也仍然保持每个月去上海周边转转的习惯。

最近，每当他在黄浦集散站买完票，回头看一眼乌泱泱的人潮时，心中总会莫名浮现一种越来越清晰的预感﹣-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