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几乎令井研的思维冻结。王医生瘫软在墙角,生死不知。那本微微翻开的档案,那张泛黄照片上年轻鲜活、与眼前枯槁存在有着惊人相似的面容……还有系华消失前那句声嘶力竭的呐喊——
“核心是记忆!”
一切碎片在极致的恐惧和压力下,被强行拼接成一个疯狂而绝望的猜想!
这个“医生”,这个“诊室”,乃至门外那扭曲恐怖的走廊……它们或许根本就不是实体!它们是某种基于“记忆”而存在的规则造物!是凝固的、不断重复播放并扭曲的噩梦!
而眼前这个不似活人的“医生”,可能就是这段核心记忆的化身,或者……囚徒!它既是这规则的执行者,本身也是规则的一部分,被永远困在这无尽的、残忍的“诊疗”循环里!
那本档案……就是载体!是记录,也是牢笼!
系华没有被“吞噬”,他极有可能是被拉入了这本档案所代表的“记忆”之中!成为了又一段被记录、被“观察”的病例!
“错在何处?”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耐心。阴影中的“目光”死死锁定了井研,那刚刚轻易折断王医生手腕的、戴着棉线手套的手指,缓缓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档案纸,发出催命般的沙沙声。
不能硬抗!会死!会像王医生一样,或者像系华一样消失!
必须利用“规则”!既然它是基于“记忆”和“诊断”在运行,那么就用“诊断”来对抗它!
井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愤怒,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系华的脸,系华在船上说的话,系华推开他时的眼神……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灯塔。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是颤抖得那么厉害,甚至试图带上一点属于“同行”的、讨论病案的冷静口吻——尽管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和罪恶。
“错在……诊断的依据不足。”井研开口,声音因紧绷而有些怪异,他紧紧盯着阴影中那双非人的眼睛(或者说那该是眼睛的位置),“规则污染?同化进程?你凭借什么做出这个判断?仅仅因为他们接触了‘源点’?还是仅仅因为……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他伸手指着那本档案,手指却在半空中控制不住地微颤:“这本东西,记录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你只是在给现象贴标签,而不是在寻找病因!这不符合诊疗规范!”
“诊疗规范……”沙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敲击纸张的手指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思考这个词。绿色台灯的光晕在他蜡黄的皮肤上晃动,让那凝固的笑容显得更加诡异。“……这里的规范……由我定义。”
“但定义基于观察和逻辑!”井研立刻抓住话头,他向前微微倾身,仿佛在据理力争,“你说进入第二阶段观察?观察什么?观察他们在恐惧下的反应?观察他们如何被污染同化?这本身就是干预!你的观察行为,已经改变了观察对象的状态!这得出的任何结论都是无效的!”
井研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学术争论般的尖锐:“就像刚才门外!如果不是你的‘观察’引来了那个推车的‘护士’,他们不会遭遇攻击!李铭不会被注射!那个叫小雅的女孩也不会暴露出异常!你催化了这一切!然后把这催化后的结果记录为‘自然进程’?这是谬误!这是最基础的观察者效应谬误!你作为医生的专业性在哪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绿色台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声。
阴影中的“医生”一动不动,那敲击档案的手指彻底停下了。他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番反驳。是基于“记忆”和“规则”行事的它,无法理解这种逻辑上的悖论?还是“医生”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某种残存“职业本能”,让它对“专业性”的质疑产生了反应?
井研的心跳如擂鼓,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他不知道这番胡诌有没有用,他只是在赌,赌这片基于记忆的诡异之地,还存在着一丝扭曲的、可被利用的逻辑!
良久。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变化。
“观察者……效应……”它缓慢地咀嚼着这个词,“……有趣的……观点。”
它戴着手套的手,缓缓移开,露出了下面那页写满字的档案。
井研的心脏猛地一抽!
那页纸上,赫然写着“患者:井研”!
而在诊断结论那一栏,字迹正在缓缓浮现,像是无形的笔正在书写:
【受试体表现出高度应激性认知抵抗,尝试对诊疗规则进行逆向解析与干预……行为模式偏离预期……建议提升观察等级,纳入深度污染同化候选序列……】
它根本不是在讨论诊断!它是在把井研的一切反应,都当作新的观察数据在记录!
“但是……”
医生的声音打断了井研的绝望。
“……你的质疑……流程上……存在……一点……点……价值。”
那只手缓缓抬起,指向了诊室另一侧,那面刚刚浮现过走廊恐怖画面的、暗沉木质墙壁。
“证明……你的……专业性。”
“参与……观察。”
“做出……你的……诊断。”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那面墙壁再次亮起!
光晕浮现,画面迅速清晰。
然而,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门外的走廊景象。
画面中是一片昏暗的、不断晃动的视野,伴随着粗重、痛苦喘息声。视线很低,仿佛拍摄者正匍匐在地。
眼前是一条冰冷、布满污渍的金属走廊,风格古老而压抑,完全不像是现代医院。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铁门上,用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颜料,写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数字——
“7”。
视角正在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那扇铁门挪动。
同时,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恐惧,却又让井研魂飞魄散、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伴随着喘息声:
“……井……研……”
“……救……我……”
“……门……后面……”
“……它……要……来……了……”
是系华!
那是湛系华的声音!
他被困在了一段截然不同的、更加恐怖的“记忆”里!正在爬向那扇象征着终极绝望的“7”号铁门!
而书桌后的“医生”,发出了干涩、扭曲,仿佛真正来自于坟墓深处的低笑:
“诊断……他……现状……”
“给出……你的……治疗……方案……”
“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