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 09:42
我驾驶一辆借来的SUV车行驶在前往琅嬛村的公路上。琅嬛村就是这次夏令营的目的地,据说此村后山上有个山洞,山洞里有许多形似书本的天然钟乳石,酷似传说中天帝藏书的琅嬛福地,因此而得名。
出了市区,空气就清新了许多,沿途人眼的全是满当当的绿色,路边不时有赶着水牛和鸭子的村民经过。车上载满了火腿熏肉和罐头鱼巧克力之类的生活物资,校方知道我也要参加夏令营,让我帮忙带这些东西先过去。光是车上吃的这些东西,就能看出夏令营的生活水准不低。不过我也不能光顾着吃,人家是请我做心理辅导的,有必要认真研究一下关于强迫症方面的知识。
“强迫症,以有意识的自我强迫与有意识的自我反强迫同时存在为特征,患者明知强迫症状的持续存在毫无意义且不合理,却不能克制地反复出现,愈是企图努力抵制,反愈感到紧张和痛苦。病程迁延者可以仪式性动作为主要表现,虽精神痛苦显著缓解,但其社会功能已严重受损,通常大部分强迫症患者都有一定程度的自闭症和自卑,并不具备攻击性,相对来说,与患者相处比较安全......”
我一边开车,一边听着从网上下载的有声资料,脑子里还在想着该怎么跟那位有钱又有病的公子哥儿相处。跟有钱人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不是我势利,而是经历过太长时间的没钱人生活后我实在是腻味了,我也渴望拥有自己的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借朋友的。
“嘿,请等等。”路边一位背着牛仔布背囊的年轻人冲我挥手,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是想搭便车的,他自称在南方打工,眼下是双抢时节,回乡帮忙做农活。小伙子长得很敦厚,圆圆的脸黝黑的皮肤,看上去比较老实,听说他是琅嬛村人后我让他上了车。原因很简单,我不认识路。这破车都没安个CPS 卫星导航,村道上也没有路牌,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前方又有个三岔路口,我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开。
别看我在小说里写着那些孤胆英雄们凭着一枚指南针就能走出原始森林,其实全都是瞎掰,就眼前这种坦荡的村道我都犯迷糊。
“大哥,你去俺们村做什么呢?”小伙子操着本地土话,套近乎地冲我笑笑。
“去参加夏令营,听说你们村有个风景不错的度假村,我们就住那里。”我也冲他笑笑,没准一个月的假期内我们还会见面。
“度假村?哈哈哈哈......”小伙子笑歪了嘴。
“你笑什么,有什么不对吗?”我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哪儿有什么度假村,不过是政府援建的一栋住宅楼罢了。去年俺们村遭山洪,好多房子都被冲垮了,据说有个大老板出钱给咱们盖了栋大房子。据说当时也是形象工程,还有电视台的人来做报道,所以房子修得很漂亮,像外国人住的式样,电视台的人一宣扬,就出名了。咱们村小,人也少,一大半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房子也空出许多。老弱病残的和女人们住着,也干不了重活儿,就把楼变成度假村的法子赚点钱。在院子里挖了个两眼池塘,一个当游泳池,一个养了几条鱼,再盖了个茅草亭子,就变成度假村了,哈哈,城里人的钱挺好赚。”小伙子倒是直言不讳。
“原来是农家乐啊,呵呵。”我倒没感觉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一趟来的主要目的倒不是享乐,而是赚钱,之前也听师兄说了,夏令营的主要目的是创收,所以校方选择这里也就不难理解了。
小伙子跟我一起笑了起来,他厚厚的眼睑下浮肿的眼睛忽然精光一闪,流露出一丝让人警惕的精明。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越看他越可疑,我一分神,没注意前方忽然蹿出来的一条大黑狗。就在那条狗跟车距离只有不到一米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猛打方向盘,试图避让。车身的方向立刻打乱,重心不稳,很快滑进路边的水渠里,水泥路面距离水渠大概有一米五左右的落差,车身在下滑的过程中翻了个个儿。好在我系着安全带,但也觉得天旋地转头晕恶心,车重重地栽进水渠的那一秒爆发出极大的轰鸣,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PM 04:33
头好痛。意识似乎恢复了,却睁不开眼,空气也很憋闷,鼻子里像有东西堵着。周围似乎有人在说话,嗡嗡的,像是隔着堵墙。
“叔,光是那些东西也够咱们吃上好一阵子的了。”
“不错,你小子也有能耐了。”
“叔,你看他身上能弄到钱不?”
“应该能弄点儿吧,自己开车的人再穷也穷不到哪儿去。没听那些城里人说嘛,现在油价那么高,养台车的钱都够养个人的了,咱也不要他太多钱,弄个十万二十万就行。”
“叔,还是您懂得多,要不怎么能当上村长呢。嘿嘿,咱们现在动手还是?”
“不急,都关在那屋里了还怕他跑了不成?咱们先去准备准备,一会儿旅游车就到了,那些孩子们就要来了,你让他们给学校打个电话,那些吃的没送到,让学校再送一车来,要不就加伙食费。”
“叔,我真服了你了,招儿真高。”
“少拍马屁了,赶紧该干吗干吗去吧。
对话过后随即响起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周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那一声关门声倒是彻底惊醒了我,眼睛忽然睁开了。我发现自己身在一间相当逼仄的屋子里。屋子的长度倒是正常,应该有六七米,宽度却只有一米五的样子,呈现出极为修长的长方形。房间的另一头是个迷你卫生间,抽水马桶、洗脸台盆,一切的尺寸都是最小的,还放了一张长沙发和一个小桌子,以及一个带锁的小柜子,空间之窄以至于一个人走路都比较局促。
诡异的倒不是这屋子奇怪的户型,而是屋子的两边墙壁上居然有两个一米见方的大窗户,窗户不能打开,而且是全透明的。透过窗子能看到两个房间差不多大小,每间房都是那种类似酒店公寓的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奇怪的是镜子那边都是两个梳妆台,台面上还摆着梳子之类的东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而这两扇窗户也根本不是窗户,而是单面玻璃。
这样的事在电影和小说里出现过,但只有出现在生活中我才能体会得到,那种紧张和压抑的情绪难以用笔墨描摹。难不成我这个专门写谋杀的人就要亲身体验密室谋杀案了,真是个大笑话。
是谁把我关在这里?刚才说话的两个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车呢?难道他们想在我身上弄个十万八万?天啊,如果他们看到存折上那可怜巴巴的数字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肯放弃码字来这里陪某个自闭症学生了。干写手这行实在是没钱途,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我无助地躺在沙发上,仰起头,忽然发现沙发上方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居然开着一个小小的气窗,一尺见方的口子上安装了换气扇,窗口还用铁艺装饰框焊了起来。没看见换气扇的电线,但它的确在高速旋转,开关一定在另一间房里。密室里没有灯,两边的房间也还没进人,窗外的天空正在变黑,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适应里面幽暗的光线。忽然想起,我的手机呢?摸了摸口袋却空空如也。真笨,如果人家有心要绑架,怎么还会把手机留给我呢。
就在这时,右边房间的门打开了,穿着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的美少年拎着旅行袋走了进来,我马上就认出来了,他就是请我来参加这个夏令营的富家小开沈茁。
这小子果然有强迫症,他进门后关门就关了三次,然后开灯也折腾了三次,他认真地查看了一遍地毯和花瓶,连墙上挂着的装饰画也摘下来查看了好几遍。
在他查看那些东西的时候,我不停地猛敲玻璃,希望能用发出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可完全没有效果,玻璃被我拍得砰砰响,但他却好像听不见。我急了,顾不了安全不安全,抓起小桌子就往玻璃上猛砸。惊人的事发生了,玻璃非但没碎,那个不锈钢的小茶桌却因为我用力太大面反弹回来,砸在额头上钻心的疼,还出了血。
我真傻,真的,既然是密室当然不会用普通的玻璃,这肯定是防弹玻璃。我疼得几乎晕倒,不得不把手撑在墙壁上,软绵绵的墙传递过来一个信息,这是隔音墙纸,这间密室是隔音的。可为什么我能听见隔壁的窸窸窣察声音呢?这时候沈茁已经开了灯,我这里也亮堂了许多,仔细在墙壁上查看了一番,原来左右两边墙壁上都有一个指甲大小的扩音器,就像银行柜台上安装的那种,只是,声音的传递是单向的,我能听见他们,他们都听不见我。也许在这间密室的设计之初为的就是偷窥或者监视。
沈茁没发现可疑的东西,终于消停了,坐在床上掏出手机。
他会打给谁呢,告诉他的父母已经平安到达了?还是......不用猜了,那个电话居然是打给我的,我听见墙角里那个带锁的小柜子里传出瘆人的鬼叫声。写悬疑小说的我,把鬼片中女鬼的叫声给设置成了铃声,我急了,猛地站起来,不顾头疼和头晕,冲向那个小柜子。用脚踢,用手掰,用肘子撞,几乎所有能使上的招全都用上了,除了把自己弄疼外,该死的柜子却稳如泰山。
现在能救我的人就在身边,可我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为了自救而做出任何有价值有意义的举动。
气急败坏的我用尽全身力气飞起一脚,可还是没能踢开那个柜子,鬼叫声还在继续,像在嘲笑我的失败。
“怎么回事。”沈茁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最后挂断了电话。我趴在那个柜子上哭了,自信心前所未有的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