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开始看我。
偷偷地。
而我每一次的回望,都像撞碎在一堵无声的、光滑的玻璃墙上。
那并非关注,而是一种冰冷的采样分析.」
开学之后,一种新的现象出现了。
我首先是用余光捕捉到的。一种极其快速、极其短暂的视线接触,来自他的方向。当我下意识地望回去时,看到的永远只能是他迅速转回去的侧脸,或是低垂下去看书的眼帘,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我的幻觉。
一次,两次……无数次。
频率高到无法再用巧合来解释。
若在以往,这足以在我心中掀起海啸。我会反复咀嚼,赋予其各种浪漫或痛苦的含义。但如今,那个会因此雀跃或痛苦的“我”,已被封存在十万字的坟墓里。此刻的我,更像一个冷静的田野调查员,记录着一种名为“严望舒”的稀有生物的特殊行为。
我不再立刻回避,也不再试图用目光去捕捉。我只是允许它发生,然后,像一个研究员分析数据一样,分析这行为背后的动机。
结论是:这凝视里,空无一物。
那不是好奇,不是好感,更不是暗涌的情愫。那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我是否还存在于他的视野范围内,是否还在遵循基本的“同学”行为准则,是否还会突然产生那些他无法理解的“错误数据”。
他的凝视,不带温度,不携带任何私人情感和交流意愿。它如同雷达扫描,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是一次数据采集:目标存在,状态稳定,暂无异常波动。扫描完毕。
而我的回望,则是一次干扰。它超出了他数据采集的程序设定,触碰到了他系统里“交互请求”的警报线。于是,他的程序立刻启动了最高效的应对机制:终止连接,规避交互。
所以他才那么迅速地、几乎是应激性地移开目光。
我之于他,从来不是一个值得凝视的“人”,而是一个需要定期扫描确认的“静默变量”。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绝对真空。真空无法传导声音,也无法传导温度,更无法传导情感。
他的凝视,是真空那头的探测器。 我的存在,是探测器偶尔扫描到的、一个沉默运行着的、无关紧要的物体。
我曾妄图用这几万字填满这片真空,建造一座沟通的桥梁。 如今才明白,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只是被这片绝对的真空无声地吞噬了,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他看我,与我看窗外一棵树的次数差不多。 无关爱恨,只是它恰好在那里。
而一棵树,又怎么会去追问另一道扫描它的目光,是否蕴含着喜欢呢?
它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如同我,终于学会沉默地,接受这冰冷的、真空般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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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时窥余,速避。
光冷如测,非关情也。
似察物存否,恐余扰之。
中间如隔山海,永夜无波。
余遂默然,任其窥。
譬如庭树入窗,偶在目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