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集训中心的氛围凝重了许多。
专业的生化应急团队早已抵达，穿着严密的防护服，对昨晚事发训练室进行着地毯式采样和消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取代了昨日那令人不安的甜腻。
所有集训队员和工作人员被分批安排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和信息素水平监测。
走廊里安静了许多，往日的喧闹被一种压抑的谨慎取代。
余烬醒来地时候，头依然有些沉。
昨晚被花海、一诺和九尾他们几个人押送回宿舍后，勒令他立刻休息。
甚至一诺直接守在他门外，直到他房间灯熄了才离开。
余烬简单洗漱后，准备去现场看看调查进展和长生的最新情况。
刚走到临时划出的检测区附近，就看到一群穿着白大褂、气质与周围电竞选手截然不同的人正在忙碌。
熟悉的白大褂让他松了口气，然后，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与调查团队的负责人低声交谈着。
那背影，余烬熟悉到刻骨铭心中科院院士，秦毅理。
也是他离开那座冰冷研究院后，第一个对他伸出手，带他走进真正科研殿堂的导师。
余烬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走，是当年在实验室里闯了祸或者不想参加无聊学术晚宴时，试图溜号的本能
“阿棠。”
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带着无形的钩子，精准地定住了他的脚步。
余烬深吸一口气，慢慢转回身“老师，您怎么来了？”
秦院士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能不来？”
他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责问与更深层的担忧“还没闹够？”
这四个字，意有所指，沉甸甸地压下来。
余烬知道老师问的是什么，宁愿放弃继续深造的机会，也要继续坚持要做腺体剥离实验的想法。
余烬嘴角那点勉强的笑意淡了下去“没有。”
他从未觉得自己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秦院士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哼了一声“跟你说过多少次，那项技术是违背人伦的！既然走出中科院，为什么要还继续插手实验，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你吗？”
余烬抿着唇，沉默地听着，面对导师，他总会流露出一些学生时代的心虚。
他下意识地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跟在老师身后的、一位他颇为熟悉的师兄。
那位师兄接收到他的视线，却立刻心虚地挪开了眼睛，假装研究手里的平板数据。
没救了成师弟，现在谁敢触霉头。
秦院士越说越气“你的本科特批学位早就下来了！以你的能力，早就该继续读研，出国深造！”
余烬安静地听着，他知道老师是关心则乱。
他当初毅然接手深圳实验室，一方面是想替日益繁忙的老师分担，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之前执着于剥离腺体那种近乎偏执的离经叛道的一种弥补和转向。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完成自己认定的事情。
老师知道他倔，更清楚他那不堪回首的身世背景赋予他的偏执与孤独。
老人家的怒火底下，是深切的忧虑，怕他钻牛角尖，怕他走偏路，怕他因为过去的阴影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训斥告一段落，秦院士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还有件事你小时候待过的那个地方，要重启了。”
余烬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牵头资助的，这次面上手续齐全，合规合法，你留心些。”
最后，老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余烬身上，看着他笔挺地站在这里，身处一个完全不同于实验室的环境，周围是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选手。
忽然又叹了口气，这次带上了些复杂的情绪“余烬，是个很好的名字。”
这句话意味不明，但余烬听懂了，扯了扯嘴角。
老师并非全然否定他现在的选择。
秦院士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中午记得参加事件调查会议，详细说明情况。”
说完，他带着他的团队转身离开，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余烬独自站在原地，消化着老师带来的巨大信息量，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这时，几个身影从旁边的拐角处蹭了出来。
一诺、九尾、花海、钎城，还有看似路过实则竖着耳朵的无畏和暖阳。
他们显然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位气场强大的老者和余烬之间那种特殊的氛围，以及余烬那罕见的心虚和挨训的模样，都让他们好奇又担心。
一诺率先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余烬，那位老教授是？”
余烬揉了揉眉心“我老师”
九尾挑眉，看着老者离开的方向，咂咂嘴“嚯，这气场，比我们教练骂人时还吓人。烬宝，你也有今天啊？”
他试图用调侃驱散沉闷。
花海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盯着余烬，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刚才那一幕，那位老者对余烬的关切与担忧，以及提及的那些关键词，都让他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让他心慌意乱。
钎城忽然轻声开口，语气温和“我好像见过这位老师。”
余烬猛然抬头看向他。
钎城解释道“上次我去深圳拿仙人掌的时候，在实验室楼下碰到过他。他当时说是替你来做一些数据收尾整理。”
他还记得那位老者虽然严肃，但提到余烬时，眼神里是带着骄傲和一丝无奈的。
余烬愣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老师去过，没想到你们碰上了。”
看着余烬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疲惫，一诺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行了行了，不管怎么样，先吃饭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九尾立刻附和，另一边架住余烬“就是，走走走，哥今天胃口好，能啃三根排骨！你得陪我！”
花海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声音尽量轻松“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
无畏和暖阳也默默跟了上来。
几个人就这样，默契地不再追问。
午后的集训中心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里仍残留着一丝紧绷。
生化团队的采样工作接近尾声，队员们也完成了初步体检，三三两两地坐在休息区，低声交谈，气氛不复往日的轻松喧闹。
秦毅理院士正带着助手走向临时设立的数据分析室，准备调取昨晚的监控和环境监测数据，眉头紧锁，步伐迅疾。
就在他即将推开分析室门的瞬间，一个身影有些犹豫地、几乎是狗狗祟祟地拦在了他面前。
是花海。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决心、担忧和面对学术泰斗时显而易见的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
秦院士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审视着眼前这个高大却显得有些局促的年轻人。
他记得这张脸，在来的路上，他随手翻看过集训队员的资料。罗思源，ID花海，打野位，实力顶尖。
但让他停下脚步的，不仅仅是这个。
研究院里总有年轻人爱关注各种八卦，他隐约听到过有学生低声调侃，说院里那位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成师弟，在游戏里居然跟一个叫花海的职业选手绑了什么东西，那些年轻人说什么情侣标？
秦院士对游戏术语一窍不通，只听懂了“情侣”二字，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联想。
此刻，看着这个明显是来找余烬的、表情如此紧张的年轻人，老院士沉吟片刻，带着一丝学术探究般的认真，迟疑地开口问道“你就是余烬的男朋友？”
“……”
花海整个人瞬间僵住，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脸“唰”地一下红透，连耳朵尖都滴血似的红。
他慌乱地摆手，舌头都快打结了“不不不！不是！院士您误会了！那个、那个就是游戏里的…一个、一个称号！朋友！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队友！”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恨不得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王者当场演示什么叫“情侣标”只是游戏社交功能。
秦院士听着他磕磕巴巴的解释，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失望。
但下一秒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严谨“原来如此。是我理解有误，那请问罗选手有什么事吗？”
花海好不容易把差点跳出口的心脏按回胸腔，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自己拦人的初衷。他看向院士，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和焦虑“秦院士，我想问问，如果我们想劝余烬，让他别总是一个人硬扛，别那么拼命，最好用什么办法？”
他不敢问得太直白，只能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他看起来什么都听得进去，但其实特别倔。我们都很担心他。”
秦院士闻言，神色凝重起来。
他再次仔细地看了看花海，想从他焦急的表情里判断出这份关心的重量。
良久，秦院士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爱徒的了解和无奈。
“余烬那孩子，心思不完全在这世界。他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和准则，他认定的事，外人很难拉回来。他的天赋太高，高到常常让他忽略掉人本身的需求，包括他自己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眼神有些悠远“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能让他稍微听进去话的时候，屈指可数。硬拦是拦不住的，只会让他更沉默地走向另一个极端。”
花海的心随着院士的话一点点沉下去。
然而，院士话锋微转，看向花海“如果说，真有什么办法能稍微影响到他。”
“或许，就是让他觉得，麻烦你们一下，也没关系。让他感觉到，他可以累，可以暂时放下，可以依靠一下别人。”
这正是余烬在老师面前，相较于在其他人面前，会显得稍微“自如”一点点的原因。
因为秦院士是极少数的、会明确告诉他“你可以停下来”、“可以依靠老师”的人。
花海怔住了，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让他觉得，麻烦自己也没关系”。
这听起来简单，但对于那个习惯了独自承担一切，将所有情绪和需求都精密控制的余烬来说，比一晚上拿到巅峰第一还难。
花海忍不住，还想追问更多关于余烬过去的事情，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塑造了他如今这种近乎自毁般的负责和孤僻“院士，余烬他以前？”
秦院士果断而温和地打断了他，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感“他的过去，不该由我来告诉你。如果他愿意，有一天他会自己说。”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很关心他，是他很好的朋友那么，就看住他。”
说完，秦院士不再多言，对着花海微微颔首，便推开数据分析室的门走了进去。
花海想起了前世，如果单单是要看住的话，那上一世的余烬为什么在跟钎城在一起之后，还要坚决赴死。
“罗思源你在这里装什么深沉？”
钎城刚给余烬送了点面包，看到花海站在这里跟雕塑一样，忍不住开口调侃。
花海眼神锐利的看向钎城，咬牙切齿“废物！”
钎城被自己竹马骂得满头雾水“嗯？你有病吧！”
亚运会集训中心的氛围在秦毅理院士带领的专业团队入驻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种因突发危机而产生的惶惑不安，瞬间所取代。
实验设备被妥善安置在辟出的临时实验区内，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精密仪器特有的冰冷气息。
余烬将后续的数据分析暂交给教练组和其他备选分析师处理，自己则更多地在实验区协助老师的团队。
他穿梭在各类仪器之间，查看实时反馈的数据流，神情专注，与在战术分析台前并无二致，只是眼底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
那种未知的诱导剂成分，几乎在每位集训队员的体表或衣物残留上都发现了微量痕迹。
它像一层无形的尘埃，悄无声息地附着，等待着某个指令或条件被激活。
但长期使用余烬的特制抑制剂的队员，体内环境对这种诱导剂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抵抗性”，那种诱导剂的效果甚至像是被某种东西提前削弱或中和了部分。
问题源头最终锁定在长生日常服用的一种保健品上。
这种药剂中的某种辅助成分，与那神秘的诱导剂相遇，在特定条件下成了催化剂
对方目的大概是想扰乱亚运会集训，于是专案组迅速介入，基地的安保级别提升至最高。
秦院士面色凝重，在与专案组及组委会召开紧急会议后，做出了决定“清除剂我的团队会处理，阿棠，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余烬沉默片刻“好。”
院士团队研发速度很快，清除剂被分发给每位队员和工作人员使用。
那是一种喷出后空气中会弥漫开一股清凉的薄荷气息。
一诺嗅了嗅，惊讶地眨眨眼“这味道，跟余烬之前给的抑制剂味道好像啊！”
无畏也知道了抑制剂来源，点头赞同“对啊对啊，清清凉凉的，一模一样！”
正在帮忙记录使用反馈的苏师姐闻言推了推眼镜，笑着解释“嗯，配方基底有相似性。这个薄荷调性，是你们这位余烬选手当年提出来的呢。”
突然被点名，余烬身体僵了一下，试图逃离现场，结果被坏心思的fly拦住了。
苏师姐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继续饶有兴致地爆料“那会儿他刚进团队不久，跟着一个同样跳脱的Beta师兄做项目。有一次余烬师弟特别专注地盯数据，我那位师兄恶作剧，偷偷往他水杯里扔了颗超强薄荷糖。”
“结果呢，他看都没看一口喝下去，直接被凉得呛了一下，眼睛都红了，水汪汪的。当然啊这是我师兄描述啊。”
九尾已经忍不住笑出声，被花海肘击了一下才勉强忍住。
cat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催促道“然后嘞？”
苏师姐瞥了一眼旁边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余烬“然后据说这位平时闷不吭声的师弟，就赌气似的，在他们下一个合作项目的药剂里加了薄荷提取物，美其名曰提神醒脑，其实大概率是打击报复”
很难将眼前这个会被薄荷糖“暗算”到，还会“赌气”的余烬跟自己身边的人联系起来。
“后来老师知道了，索性就把这个薄荷调性保留了下来，推广到了一些系列产品里。”
“老师说，除了实际功效，也算给冷冰冰的药剂留下点不一样的印记，证明咱们这位天才师弟也曾有过点小脾气。”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Cat用手肘撞了撞余烬“可以啊烬宝，没看出来啊！”
九尾更是直接勾住余烬的脖子“原来你也会打击报复啊！”
余烬耳根通红，面对众人的调侃，只能无奈地抿抿唇，试图辩解“没有那么夸张。只是觉得师兄的做法很无厘头。”
“而且那颗糖确实太凉了。”
余烬被带着也勾起了研究所的生活，他入学早，在里面年纪最小，大家都很照顾他。
那位beta师兄最后因为beta研究信息素太难得原因，选择转战其他项目了。
余烬不想提这些了，开始转移话题“师姐，你不应该在国外吗？”
苏师姐笑着挑了挑眉“深圳实验室需要负责人，老师叫我回来的。”
omega抑制剂对项目已经结束，但实验室那边不仅仅只有这一个项目。
余烬了然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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