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亚运会电竞集训中心。
夏日的风带着溽热吹过崭新的场馆,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肃穆与隐隐的兴奋。
红色为主色调的集训中心内,身着统一国家队训练服的青年们或站或坐。
余烬到得不算早。他拎着简单的行李,穿着一身熨帖的训练服,身形清瘦挺拔,在一群或活泼或沉稳的选手中,依然显得有些过分安静和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场内,精准地落在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上。
然后,他的目光在某个脑袋上顿住了,九尾剃了一个极其扎眼的板寸。
虽然看过了,但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头发短得几乎贴着头皮,露出清晰的头骨轮廓,配上他那张带着点痞气的脸,显得又凶又有点好笑。
九尾显然捕捉到了他的目光,非但没躲,反而扬着下巴走过来,故意用新剃的头蹭了一下余烬的手臂,刺刺的触感让余烬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九尾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嚣张“怎么样?哥的新造型,帅不帅?”
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求认同的别扭。
余烬沉默地看了他两秒,似乎在认真评估,然后非常客观地给出了评价“挺凉快的吧。”
旁边正和Fly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的一诺直接笑喷出来。
Fly搂着一诺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呦我去!尾子,你这新发型得到余烬专业认可了啊!”
九尾的脸瞬间黑了,伸手就要去锁余烬的脖子“成灼棠!你陪我去剪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余烬微微侧身避开,嘴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来之前,九尾非说剃头是“断发明志”,还硬拉着当时正好在上海的他一起去理发店。
理发师下推子的时候,九尾紧张得闭着眼,手无意识地攥着余烬的衣角,攥得死紧。
余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他坐着,直到结束才说了一句“还行,挺精神”。
这边闹腾着,另一边,钎城温和地笑着,把一瓶水递给余烬“路上顺利吗?”
钎城目光扫过九尾的板寸,也忍不住笑意“挺适合你的,尾子。”
虽然为了避免cp粉,他们要避嫌,但不妨碍他们私下是好朋友。
花海则一个箭步冲过来,先是仔细看了余烬一眼,像是确认他状态还行,然后才加入声讨九尾的队伍“卧槽!许鑫蓁你真剃了啊!我还以为你开玩笑的!这手感”
他说着就伸手去rua,被九尾嫌弃地打开。
无畏和暖阳站得稍远些,无畏用手肘碰了碰暖阳,朝余烬那边抬了抬下巴,小声说“哎,就是他,真人是不是比镜头还好看点?”
暖阳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下眼镜,目光却诚实地飘向余烬,小声回应“嗯,是很好看。”
他想起之前鹅鸭杀,暖阳在结束后特地去看了复盘,余烬逻辑清晰却在被“鹈鹕”吞掉时略显茫然的样子,和现在这副清冷模样反差极大,忍不住又抿嘴笑了笑。
Cat慢悠悠地晃过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被围观的九尾头上,语不惊人死不休“哟,这头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集训中心改军营了。尾子,晚上紧急集合你打头阵啊?”
长生也蹭到一诺旁边,小声跟他的诺队吐槽“尾少这发型,显得我诺队更帅了。”
被一诺笑着捶了一下。
集训初期的日常,并不总是枯燥的训练。教练组为了磨合团队,也会安排一些团队建设活动。
余烬多数时候是安静的观察者,但他发现,自己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完全置身事外。
比如分组讨论战术时,奶茶会自然而然地把他拉到电子白板前“余烬,你过来,把之前我们聊过的关于TTG前期转线的那套数据模型调出来给大家看一下。”
余烬操作着电脑,条理清晰地讲解,台下,一诺、九尾、花海、钎城都听得认真,偶尔提问。
无畏和暖阳起初有些生疏,但在余烬精准点出几个他们习惯的野区路线细节后,也渐渐投入进来,不时惊讶地看他一眼。
又比如休息间隙,大家挤在休息室看其他赛区的比赛录像。
Fly和一诺会为了一个操作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齐齐扭头问“余烬,你说谁有理?”
余烬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弄得一怔,然后无奈地开始慢放分析,最后通常得出结论“这里Fly的判断更合理,但一诺的操作选择风险更高,收益也更大,不能算错。”
这种端水行为总会引来大家善意的哄笑,骂他“狡猾”。
再比如,晚上偶尔的放松时间,有人提议玩桌游。
余烬原本想回避,却被Cat和九尾一左一右按在座位上。
Cat说得义正辞严“分析师也得深入群众体验生活!”
九尾则直接把牌塞他手里“放心,输了不让喝酒,弹脑门就行。”
余烬回下意识的后缩“我宁愿喝酒”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酒量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结果余烬凭借强大的计算和逻辑能力,赢多输少。
弹别人脑门时,他手指蜷缩,力道轻得像拂过。
轮到别人弹他,一诺总是咋咋呼呼下手最轻,花海则紧张地恨不得替他挨了,九尾会虚张声势地比划半天最后轻轻一下,钎城笑着摇头说“这哪算惩罚”。
只有无畏,看准机会“啪”一下弹得挺响,然后得意地笑,被一诺追着打。
余烬捂着微微发红的额头,看着闹作一团的众人,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也漾开了一丝极浅却真实的无奈笑意。
他依然话不多,依然习惯性地分析利弊,但在这个汇聚了全国最顶尖选手、充斥着竞争却也充满了活力的环境里。
在那一声声或调侃或认真的“余烬”、“烬宝”中。
他仿佛也被那蓬勃的生气一点点浸染,身上那层冰冷的外壳,正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他甚至会在某天深夜,被九尾拉去天台吹风时,听着对方抱怨训练强度大,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忽然很轻地说了一句“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九尾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余烬没有看他,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哪样?”
余烬的声音融在夜风里,有些模糊,却清晰地钻进了九尾的耳朵里“就是大家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
九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余烬,看着这个总是把自己包裹在冷静和距离感里的人,此刻流露出的一丝近乎脆弱的柔软,忽然觉得,陪他剃的这个头,值了。
他咧嘴笑了笑,用板寸头轻轻撞了一下余烬的肩膀“废话。不然哥干嘛剃头?帅着玩吗?”
余烬摸了摸被撞的地方,没说话,只是极轻地弯了一下眼角。
集训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高强度的训练,战术研讨,体能课程填满了每一天。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茧,将每个人紧紧包裹,却也催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而且亚运训练赛的强度远超常规联赛,余烬作为战术分析师坐在教练组身边,复盘大家的赛况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被“完全看穿”的压迫感与奇异的安心感。
暖阳发现余烬的分析并非上帝视角,而是基于海量数据和极致逻辑推演出的惊人预判。
于是在一次休息时,暖阳鼓起勇气,凑到余烬旁边“余烬,这里你是怎么算到我一定会从这个角度进的?”
余烬接过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画了几个简单的坐标轴和概率分布图,低声解释了几句。
暖阳听得眼睛发亮,不住点头,最后真心实意地说“谢了。”
发育路的对抗更是针尖对麦芒,每一次对线细节、每一个技能交换都被无限放大。
一诺指着屏幕,语气有些不服“这里我该直接交闪追的,对吧?”
钎城则温和但坚持“但你交了闪,下一波龙团就没保障了,余烬你说呢?”
余烬会被夹在中间,只能调出数据面板和伤害计算器,一丝不苟地分析“一诺当时的伤害计算足够击杀,但钎城你的治疗抬升血量超出了平均预期值5%,这是一诺无法预料的变量。所以,严格来说,双方决策在当时信息下都算合理。”
这种“端水”言论总会引来九尾的嘲笑“烬宝,你这和稀泥的本事见长啊!”
余烬则会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默默合上笔记本,耳根却悄悄泛红。
Fly和Cat作为老将,则是气氛调节剂。Fly会搂着余烬的脖子,用重庆话逗他“烬神,啥子时候也给我整个专属战术嘛?我也想要花花那种待遇!”
Cat则在旁边煽风点火“就是,不能因为我们老了就区别对待啊烬宝!”
余烬被Fly勒得微微皱眉,难得露出调笑的味道“猫神你和花海…?”
话没说完,就被cat笑着揉乱了头发“我靠余烬你等着学坏了呀!”
这个时候fly就会拦着cat“干什么,人家烬宝说的是实话啊。”
这些细碎的日常,像温暖的溪流,一点点冲刷着余烬身上冰冷的壁垒。
他依然沉默寡言,但偶尔在大家闹作一团时,嘴角会牵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他甚至开始习惯九尾随时蹭过来的板寸头,习惯一诺训练赛后自然而然递过来的水瓶,习惯花海总是带着担忧却又无比信赖的目光,习惯钎城无声的关怀,也习惯无畏和暖阳带着点好奇和敬佩的接近。
直到一场高强度训练赛,长生操刀的不知火舞在一次关键团战中精准切后,帮助团队打出完美团灭。
屏幕刚暗下,正准备兴奋地和身边的小胖击掌时,他却猛地捂住额头,身体晃了一下。
坐在他旁边的一诺最先察觉不对“长生?”
长生没有回应,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额角青筋凸起,原本清亮的眼神迅速被一种混乱和狂躁取代。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耳机被扫落在地!
Cat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队医!”
训练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随队队医和官方工作人员迅速冲了进来。
长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信息素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猛烈爆发开来,带着攻击性和混乱感,那是Alpha即将彻底失控的征兆!
工作人员大喊“抑制剂!快!”
队医立刻取出常备的紧急抑制剂,动作熟练地给长生注射。
以往这种特效抑制剂能迅速平复所有波动,但这一次,长生的挣扎只是稍微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猛烈地反抗起来,眼底的红血丝迅速蔓延!
现场一片混乱,其他选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了起来,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花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前世的记忆!
他下意识地看向余烬常坐的分析台余烬因为连续熬夜分析数据,此刻正在宿舍补觉。
一诺立刻反应了过来“去叫余烬!快!”
工作人员立刻飞奔而出。
几分钟后,训练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余烬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被强行从深眠中唤醒的疲惫和苍白,他甚至没来得及戴眼镜。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现场,快速获取现在的信息,并马上下达命令“放开他,都散开点。”
他快步走到分析台,直接接入自己研究专用设备,场上混乱的味道立刻被载入,余烬皱着眉分析里面的结构。
“不是常规信息素紊乱,空气中检测到高浓度的未知合成诱导剂成分,针对性极强,中和并激发了长生信息素里的攻击性因子。常规抑制剂无效。”
余烬抬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自责“我的设备只能暂时抑制它的活性,减缓失控速度,无法彻底化解。需要立刻联系专业生化团队解析诱导剂成分,才能制备特异性中和剂。”
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随身带来的金属盒里取出一支注射器,交由队医。
药剂推入,长生剧烈的挣扎果然慢慢平息下来,虽然依旧痛苦地喘息,眼神混乱,但至少不再具有攻击性。
训练室内一片死寂,最终还是算得上胆大的无畏先开口“我靠,什么情况?烬宝你”
他的身份,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官方负责人的脸色极其严肃,打断了无畏地询问“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立刻签署保密协议!如在亚运会前泄露,后果自负!”
保密协议快速打印出来分发下去。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余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设备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看向那些签完协议、神情各异地望着他的队友们,心里有些沉闷。
其实余烬觉得暴露身份没什么,只是他的omega抑制剂涉及了不少利益,官方觉得还不到时候。
“抱歉,因为我的隐瞒,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涩意,说完不再看任何人的反应,转身在官方人员的陪同下离开了训练室。
九尾反应迅速的追了过去“等一下,余烬你踏马的跑什么啊!”
余烬听到声音脚步一顿,比九尾反应更快的是fly。
fly几乎是立刻到了他的面前“烬宝你深藏不露啊!难怪官方要给你放在技术岗呢!”
余烬耳尖微红,松了口气“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