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他是谁？

夏天，是沧海镇一年里最叫人舒服的时节。这地方三面都被大海拥着，湿热的风卷着咸腥气，吹得路边椰子树的阔叶“沙沙”响，像在低低哼唱。每年，天南海北的游客都爱往这儿跑，他们总爱往海涯上站，让带着咸湿味儿的风，一下下拂过身子，那叫一个惬意。

沧海镇这名字，就是因着旁边这片沧海来的。镇上有港口，却没什么高楼大厦。要是有人坐在船上，远远瞧着，红瓦白墙的屋子、蜿蜒的石板路，整个小镇的模样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靠海也有靠海的麻烦，乌云说来就来，偶尔还会下上一场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海面，溅起白花花的浪，好在这样的情况不多，所以还是有不少人乐意搬到这儿住。

在一间不算挤的屋子里，一个十二三岁、头发乌黑的少年，正浑身冒着汗，额前的碎发湿成一绺一绺，汗水把身下的床单都浸得湿透了，紧紧贴在背上，黏腻得难受，这事儿，已经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你是谁？”

少年猛地惊醒，心脏“咚咚”狂跳，一下在床上坐直了，用手撑着头，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不让脑袋耷拉下去，接着，他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缓缓睁开眼。他有着淡青色的眼眸，像被海水浸过的琉璃，可惜脸长得普通，还有些不明显的细小雀斑，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他开始回想刚才做的梦，梦里好像有个人把他从无边无际、黑沉沉的深海里捞了上来，冰冷的海水还在往他口鼻里灌，可其他的，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脑子像团浆糊。

他摸了摸床单上的汗渍，指尖触到那片潮湿，无奈地叹了口气，胸腔里满是怅然。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啊？”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低地问自己。

他当然不明白，因为做梦时，身体都是无意识地反应，出了那么多汗，他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灵魂飘在半空，看自己的身体在梦里折腾。

他熟练地套上拖鞋，拖鞋底蹭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把被子叠好，叠得方方正正，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这时候天还早，大概五六点的样子，太阳还没露面，窗外的天色是浅浅的灰蓝，待在屋里，只觉得十分清爽，带着清晨特有的静谧。

走进卫生间，水龙头那儿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像细小的雨点儿落在盆里，声音不大，不仔细听，根本注意不到。渊梓墨挤好牙膏，牙膏的薄荷味一下窜进鼻子里，他接了一杯水，开始刷牙，牙刷毛蹭过牙齿，发出“唰唰”的声音。

“渊姨还真是不小心啊，水龙头都没关好就出去了。”他嘴里含着泡沫，说话有些含混，一边刷牙一边想。

他觉得多半是渊姨今天太忙了，才没顾上关水龙头。渊姨每天五六点就去医馆熬药，药罐“咕嘟咕嘟”冒着泡，挣点辛苦钱养家。他和妹妹渊梓欣，全靠渊姨养着，还靠着渊姨的钱，在镇上的普通学校上学，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沉甸甸的。

想到这儿，渊梓墨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自从被渊姨收养，渊姨待他就跟亲儿子一样，给他做热乎的饭菜，天冷了添衣裳，和对亲女儿渊梓欣没什么两样，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洗漱完，渊梓墨来到妹妹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指关节碰到门板，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时候快6点了，海上的太阳出来得早，已经从海平面冒出一点头了，给天边染上了一抹橘红。

“该起床了，再不起床，太阳就要晒你屁股了。”他放轻了声音喊，带着点哥哥对妹妹的亲昵。

说完，渊梓墨又轻轻喊了几声，渊梓欣才从睡梦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擦了擦嘴边的口水，那口水印在嘴角，看着有点滑稽。

“来了，马上。”渊梓欣立刻应道，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没一会儿，顶着一头像鸟窝似的头发的渊梓欣打开了房门，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渊梓墨看了看她脸上的黑眼圈，还有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看小人书了，明明答应哥哥晚上不看的。”渊梓墨有些不高兴地说，语气里带着点责备。

渊梓欣发现自己被戳穿，脸一下红了，像个熟透的苹果，赶忙说道：“我就看了一小会儿，没事的哥哥。”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渊梓墨。

渊梓墨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于是说道：“那就赶紧洗漱好吃饭。”他的语气缓和了些。

渊梓墨进了厨房开始熬粥，锅里的米和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淡淡的米香。他又从柜子里拿出昨天吃剩的咸鱼干，放到桌子上，咸鱼干的咸味儿一下飘了出来。渊梓欣则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梳头，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声和梳子划过头发的“沙沙”声。

没一会儿，渊梓墨就把粥熬好了，浓稠的米粥冒着热气。渊梓欣也扎着双马尾走出了卫生间，头发变得顺顺当当。

渊梓墨盛了一碗粥递给她，粥的热气熏得他手背有些暖。渊梓欣也不客气，顺手接过来，坐到椅子上，一边夹菜一边喝粥，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一刻，温馨极了，哥哥和妹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但渊梓墨突然打破了这份温馨。

“你还记得，我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以前问过你还有其他什么细节要补充的吗？”他放下筷子，眼神认真地看着渊梓欣。

经他这么一说，渊梓欣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小嘴也撅了起来。

“不知道，都过去三四年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多。我只记得当时你像个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淋淋的，被妈妈捡回来，听妈妈说是从海边捡回来的，在那之后你就变成了我的哥哥，唯一的哥哥。哥哥，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

似乎看出渊梓欣心里有气，渊梓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错了，哥哥不应该总是这么问的。”他连忙道歉。

渊梓欣没接话，自顾自地吃着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她确实只知道这么多，也知道哥哥是想知道以前的事，但她怕哥哥想起以前的事，就把她丢下。小人书上经常这么写，那些找到过去的人，总会离开现在的生活。哥哥来之前，她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妈妈经常很晚才回来，她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跟妈妈说，只能自己偷偷掉眼泪。但哥哥来了就不一样了，那些欺负她的人都被哥哥揍了一顿，现在没人敢欺负她了。而且这几年，是她最开心的几年，就是因为有这个哥哥在，能和他一起吃饭、一起上学。

见她一直不说话，渊梓墨有些慌了，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对这个妹妹十分宠溺，于是说道：“哥哥错了，原谅哥哥好不好？”他的语气带着恳求。

渊梓欣一双黑色的眼眸盯着哥哥，看到他态度十分诚恳，眼里满是歉意。

“那好吧，只要哥哥做一次土豆大联盟我就原谅哥哥。”渊梓欣说完，心里还有些暗暗高兴，终于能吃到哥哥做的那道麻烦却好吃的菜了。

渊梓墨没办法，只好答应。虽然这道菜做起来十分麻烦，要切好多土豆，还要调复杂的酱汁，但好在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做到的事情，只要能让妹妹开心，麻烦点也值得。

这时候，渊梓欣已经把碗里的白粥全部喝完了，嘴巴边上还粘着些许白粥，或许是喝得太快沾上的，像长了一圈小胡子。

“哥哥真慢，像个乌龟一样，喝得这么慢。”她看着渊梓墨碗里还剩下的粥，忍不住吐槽道。

渊梓墨听到后，瞬间把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白粥一口气喝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喝完后，他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一张给妹妹，另一张给自己擦嘴，纸张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擦完嘴，渊梓墨把碗叠起来放在水盆里，碗和碗碰撞发出“哐当”的轻响。然后带着已经背上黄鸭小书包的妹妹，走出大门，“咔哒”一声把门锁好。

大门的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另一把在渊姨身上。

走在上学的路上，渊梓欣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像只快乐的小兔子，书包上的黄鸭挂件也跟着一颠一颠的。渊梓墨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一直落在妹妹身上。渊梓欣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头说道：“哥哥，今天你们是不是要参加先天灵力测试？”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渊梓墨应了一声，“嗯”，表示她说得对。

渊梓欣突然凑近哥哥，俏皮地说：“哥哥，你觉得你能通过吗？通过了你会去那些学院学习吗？”她仰着小脸，期待地看着渊梓墨。

渊梓墨回答道：“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去学习的，毕竟成为灵师也是我的梦想呀。”他的语气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渊梓欣听后，若有所思地走在前面，不再说话，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渊梓墨也没再开口，跟在后面，心里却想着先天灵力测试的事，既紧张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