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深夜抵达终点站。
人流推挤着下车,冷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卷走了车厢里积攒了一路的困倦和闷浊。林溪拖着行李箱,顺着人潮往外走,脖子上的围巾捂得严实,只露出一双被夜风吹得发涩的眼睛。
站外广场上灯火通明,拉客的司机吆喝着,拖着行李归家的人步履匆匆。熟悉的南方湿冷空气钻入肺腑,带着家乡冬天特有的、阴绵绵的味道。
她站在路边,等着打车。手机屏幕亮起,是家里问她到哪了的消息。她低头打字回复,指尖冻得有些僵。
忽然,斜后方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夹杂着几声惊呼和东西摔落的闷响。
林溪下意识地回头。
人群像避让什么似的散开一个小圈。圈中心,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踉跄着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一个军绿色行李包。动作似乎有些吃力,侧脸的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冷硬,甚至透着一丝不寻常的苍白。
他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左腹侧的位置,虽然很快放开,但那个瞬间隐忍的动作,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秦彻。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趟车?这个站?
林溪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呼吸滞住。
他已经直起身,拎起了行李包,脚步看着还算稳,但眉心微不可查地蹙着,额角似乎有细密的冷汗。他目光扫过周围,像是要确认方向,不经意间,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度的惊讶,甚至比那天在训练场看到她时更甚。但那情绪很快被压下,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和静,甚至比以往更沉,更看不到底。
他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那样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林溪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肉里。喉咙发干,想问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看起来……很不好。
那个按着腹侧的动作,那苍白的脸色……
和她刚才在火车上看到的新闻……山火……
念头翻滚着,灼烧着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在他身旁。车窗降下,驾驶座是个穿着便装、神色精干的男人,朝他点了点头。
秦彻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动作间,似乎又牵动了哪里,他上车的身影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才完全隐入车内。
车门关上,黑色轿车迅速汇入车流,尾灯闪烁了几下,消失在夜晚的街道尽头。
自始至终,他没有回头。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
林溪还僵在原地,冰冷的空气像是渗进了骨头缝里。
直到身后传来出租车司机的催促声:“走不走啊姑娘?”
她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拉开车门,把自己和行李箱一起塞进后座。
“师傅,麻烦去锦江苑。”
车子启动,窗外的街景开始流动。
她靠在椅背上,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她拿出手机,手指悬在那个号码上,最终却还是没有按下。
只是点开了浏览器,重新找到那条关于山火的简讯,盯着那张模糊的配图,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退出来,点开通讯录,找到了林珩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小溪?到了?”林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哥。”她声音有些发紧,努力让它听起来平静,“我刚刚……在火车站看到秦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哦,”林珩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异常,“他老家也是这边的,估计休假了吧。怎么了?”
“他……”林溪斟酌着用词,“他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好像……受伤了?”
林珩又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和……回避:“他的事我哪清楚?可能训练磕碰了吧。你别瞎打听。”
“哥,”林溪打断他,声音微微发颤,“我之前看到一条新闻,他们部队之前是不是去扑山火了?他是不是……”
“林溪!”林珩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那些事不是你能问的!也别到处乱说!听见没有?”
“……”
“到家了没?爸妈该等急了。挂了。”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嘟嘟地响着。
林溪握着手机,听着那忙音,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的故乡街景,一颗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冰冷的水底。
林珩的反应,几乎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不是调回来,不是心情不好。
他是受了伤。很可能,是很重的伤。
所以才有那次提前结束的军训,所以才有那场看似秋后算账、实则轻描淡写的约谈,所以他才……
车窗外,路灯的光晕连成一条昏黄流淌的河。
她忽然想起那条围巾,那副手套,想起他绣上去的那个笨拙的「L」。
想起他最后看她那一眼,深不见底的冷寂之下,似乎藏着某种她当时无法读懂、此刻却惊心动魄的东西。
不是漠视。
是……
车子一个转弯,驶入小区大门,缓缓停在她家楼下。
“到了,姑娘。”
司机出声提醒。
林溪付了钱,拖着行李箱下车。
站在熟悉的楼门下,她却迟迟没有去按门铃。
只是抬起头,望着自家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又缓缓转头,望向刚才黑色轿车消失的、城市更深的方向。
寒风卷过,吹起她围巾的一角。
她慢慢地、慢慢地将脸埋进那柔软的羊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属于他的气息。
混合着药味,烟草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冷硬的硝烟味道。
(未完,但这次真的不知道后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