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还带着未褪尽的寒意，卷起站前广场的尘土和零星纸屑。林溪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汇入车流，尾灯闪烁两下，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
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两个字——
「走了」
像他这个人一样，干脆，利落，不留任何拖泥带水的余地。
心口那刚刚被搅动起来的涟漪，尚未平复，就被一种更庞大的、无声的落寞覆盖。她慢慢收起手机，屏幕暗下去，指尖却还残留着那一点冰冷的金属触感。
她拉起行李箱，走向公交站。返校的路线熟悉得闭着眼都能走，车厢里挤满了同样返校的学生，嘈杂喧闹，充斥着假期结束的懒散和对新学期的隐约期待。
她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街景。城市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那条围巾还绕在脖子上，羊毛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那个小小的、笨拙的「L」绣纹。
回到学校，生活被迅速拉回原有的轨道。上课，图书馆，食堂，宿舍。期中考的压力悬在头顶，冲淡了许多不必要的情绪。
她不再刻意去打听任何消息，也不再抱着手机陷入无意义的等待。那条围巾被她仔细收好，放进了衣柜最底层。连同那个铁皮饼干盒里的金属书签一起，成了某个被暂时封存的角落。
偶尔，在图书馆熬夜到很晚，揉着发酸的眼睛走去窗边透气时，还是会下意识地看向楼下那条通往教官宿舍的小路。
路灯光晕昏黄，照着空无一人的小径。
她看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去，继续埋首于书本之间。
时间像沉默的沙漏，平稳流逝。
四月初，天气彻底转暖，校园里的樱花开了又谢，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
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她刚结束一节枯燥的专业课，抱着书从教学楼里出来，准备去图书馆占位子。
阳光很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她眯着眼，顺着人流往下走。
就在教学楼前的岔路口。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滞，呼吸屏住。
不远处，图书馆前的香樟树下，站着几个人。像是校领导和一个穿着军装、肩章闪亮的中年军官在交谈。
而站在军官侧后方半步，穿着笔挺常服，身姿如松，帽檐下的侧脸线条冷硬熟悉的人——
是秦彻。
他看起来……不一样了。
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恢复了些棱角分明的锐利。常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前方的交谈，偶尔极轻微地点头，下颌线绷出严谨的弧度。
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缝隙，在他肩章和帽檐上跳跃出细碎的金光。
一种近乎陌生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无声地笼罩着他。
和林溪记忆里那个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在寒冬夜里掐着她手腕让她“离远点”的男人，几乎判若两人。
仿佛那几个月的重伤、辗转、沉寂，都只是一场模糊的梦魇。
梦醒了，他依旧是那个冷硬、优秀、遥不可及的军官。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感迅速蔓延开。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躲进人群里，避开这猝不及防的相遇。
然而，就在她脚步挪动的瞬间。
那边正在聆听交谈的秦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侧过头。
目光精准地穿过稀疏的人丛，落在了她身上。
隔着一小段距离，阳光晃眼。
他的眼神很深，像结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惊讶，没有回避，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那么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地，看着她。
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无关紧要的人。
只有极短暂的一瞬。
短到林溪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便极其自然地转回了头，视线重新落回前方交谈的领导身上，仿佛刚才那一眼从未发生过。
校领导似乎说了句什么，引得那位军官笑了起来。秦彻的嘴角也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是一个标准而疏离的、下属对上级的礼节性笑容。
阳光依旧很好，树影婆娑。
他们一行人继续朝着行政楼的方向走去。
林溪还僵在原地，抱着书本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书页里。
刚才他那一眼，像一枚冰冷的针，轻轻刺破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努力维持的平静。
原来不是梦魇。
那些挣扎，那些试探，那些冰冷的漠视和除夕夜短暂流露的、近乎施舍的温和，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只是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已经过去了。
翻篇了。
像训练结束后卸下的装备，像伤愈后揭掉的纱布，像所有不需要再被记起的、无足轻重的插曲。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冷硬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行政楼的玻璃门后。
春风拂过，带来樱花残留的淡淡香气，和远处篮球场上的喧闹声。
她慢慢地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抱紧了怀里的书，转身，朝着与行政楼相反的、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脚步有些沉，但逐渐加快，变得坚定。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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