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落辞冕

篱笆门轻响，顾辰正坐在院中翻书，见苏烬面色沉凝、步履匆匆地进来，先愣了愣，随即温和一笑：“今日怎么这时辰来？快坐。”他放下书卷，倒了杯热茶推过去。

苏烬没坐，也没看茶。他从怀中取出顾辰退位时的圣旨，轻轻搁在石桌上：“你当初说，我可以拒接这道圣旨。”

顾辰目光落上圣旨，眼中闪过了然，但仍点头：“是，我说过。”

“我现在，”苏烬盯着他，“想退还。”

他将圣旨推向顾辰，又将那份图纸展开，手指点在那处离谱的错误上，“如此明显的错漏！满朝文武竟会一起犯！我不想重罚，承受不起这个代价！可律法条文明明白白！不罚无依据，我做不到法外开恩！这局只有你能解！我承认，你坐那个位置时比我更难……我求你，收回圣旨。”

“苏陛下，”顾辰轻笑带点调侃，“单方面退还圣旨？这好像不太合规矩。”

“我知道不合规矩！”苏烬急切打断，“可他们也是你的朋友，你不忍心看他们受罚吧？而且你从不在意虚礼，就当为了我们，让我解脱，好吗？”

顾辰叹口气，笑容添了无奈：“我不是在意规矩，是不能。当初，你亲口对我说，自认为可以比我做得更好，你有理想和抱负，我敬重你，所以才将这天下托付给你。那时你伤的是我，我能独自决定原谅与包容；可现在你面对的是所有人，我怎能替众人决定收回成命？这对他们不公平，对你亦非尊重。你得自己面对，试着让他们弥补过错，让法容下点情，不好吗？”

苏烬猛地摇头，拉着顾辰的手，“不可能！功赏过罚岂能混为一谈？律法没这么写！更没写可以容情！这个事只有你能做，你最有办法了！”

顾辰注视他良久终是点头：“好，若你实在不愿做皇帝、不愿处理难题，我可以接手。”

苏烬眼中刚亮，却听顾辰续道：“但我不能以皇帝身份收回圣旨。你得自己直面问题，而不是逃避。我愿接一道，由你作为君王，亲自下达的、新的传位诏书，以你认为合礼的方式完成交接。然后，我们一起去面对和解决图纸的问题。当然，我依然最希望，你能自己迈出那一步，平衡法与情，你说呢？”

就在这时，夜风中，一盏格外巨大的茉莉花灯，飘飘悠悠地越过篱笆，缓缓落在了院子中央。和过去三年一样，是给星落的，只字未提宫中之事；但不一样的是，这次的署名，不再是模糊的“你的朋友们”，而是密密麻麻写满了每一个人的名字！

丽心拿起花灯，撇撇嘴：“哟，他们倒是会挑时候。今日又不是花灯节。”

萧逸温和地笑了笑：“心意到了，何时都是节。”

顾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苏烬。

丽心抱起手臂，“其实吧，做皇帝还是做平民，各有各的好。哪里都能活，开心最重要呗。”

苏烬怔怔地看着载满了无声支持的灯，又看向桌上那份“错误”的图纸和退位诏书，声音低哑喃喃：“为何……你们……不能更用心一些？我提醒你们那么多次，就是怕出错，为何你们不能多复核几遍……再上交呢？”

苏烬抓住顾辰的手腕，“顾辰，明天陪我回去，好吗？我一个人应对不来。”

顾辰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好。我陪你一起面对。”

翌日大朝会，气氛诡异。百官列班，揣着心灯秘密忐忑不安，不知暂缓的惩罚将如何落下，可更意外的事还在后面。

苏烬端坐龙椅，各项奏报完毕，他忽然开口，“朕还有一事宣布。”

大殿瞬间鸦雀无声，苏烬拿起明黄圣旨展开，缓缓念道：“朕登基以来勤勉政务，然感才疏德薄，今决意禅让帝位。皇嗣顾辰仁慈聪慧，深得民心，特传位于他。钦此——”

“陛下说什么？”

“让来让去……这怎么收场？玩脱了！”

“我们没想这样啊……”

苏烬一个眼神扫过，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戛然而止，大殿重归死寂。

顾辰，请接旨。礼不可废！接旨，当行跪拜之礼。”他目光紧锁，语气带着恳求与命令。

顾辰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依言上前，撩袍，屈膝，跪拜，叩首——行完了全套他曾竭力淡化的大礼，“臣顾辰，接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烬看着他叩拜的身影，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不自觉眼眶泛红，泪落迅速被指尖拭去。

内侍监捧着诏书，正要按照流程走向顾辰。

“朕亲自来。”苏烬亲自从内侍手中拿过圣旨，一步步走下丹陛，来到依旧跪着的顾辰面前，亲手将退位诏书放在了顾辰高高举起的双手之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谢谢，随即微微用力将顾辰拉起。

玉玺交接，礼仪庄重。当顾辰坐上龙椅，许多人仍未回神。

【系统提示：进度完成百分之八十。为成全朋友，行自己最不认同的跪拜礼仪，拉近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