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工

苏芷的讲述在山谷的月色与雷劫中缓缓落幕，茶室內陷入一片宁静，只有煮水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那跨越两百年的守护与懵懂情愫，让凌一这个现代打工人听得心绪起伏，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

“所以……您来到这座城市，开了这间茶室，也是胡先生安排的？”凌一消化了一下信息，问道。

苏芷轻轻点头，眼神温软：“嗯。我说想入世看看，又不知该去往何处。胡先生便说此处尚可，替我寻了这处铺面，打点好了一切。他说……人间烟火，亦是修行。”她顿了顿，露出一丝略带羞涩的笑容，“只是我笨拙，总处理不好这些俗务，时常还要劳烦他。”

凌一心想，那位胡老板嘴上嫌弃，行动上倒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这哪里是“劳烦”，分明是甘之如饴。

“那胡先生……经常来看您吗？”凌一忍不住八卦了一句。

苏芷摇摇头：“胡先生事务繁忙，并不常来。只是偶尔会突然出现，尝尝新茶，或是……像这次一样，知道我遇到了麻烦，便让你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仿佛胡遇的出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凌一明白了。胡遇就像个隐身在她生活中的守护神，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她需要，便会以各种方式出现。而苏芷，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守护，并心怀感激，并未深思这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情感。

就在这时，凌一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三界通”APP的任务提示音。

【新客户预约：石大力（山魈）先生】

【需求：寻找一处远离人群、接地气、最好附带小型石矿或岩壁的居住地。预算中等。】

【看房时间：明日下午3点。】

【客户特征：体型壮硕，性格直爽，可能对现代电器不太熟悉。请耐心引导。】

得，打工人的日常又回来了。而且还是位山魈客户。

凌一收起手机，有些歉意地对苏芷说：“苏芷小姐，抱歉，公司来了新任务，我得先去准备一下了。”

苏芷连忙起身，温柔道：“凌先生快去忙正事要紧。今日多谢您听我唠叨这些陈年旧事。”她将早已包好的一小罐“雪顶寒芽”塞给凌一，“这个您带着，熬夜时喝一些能提神醒脑。”

凌一道谢接过，与苏芷告别后，离开了茶室。

回出租屋的路上，凌一脑子里还在回想着胡遇和苏芷的故事。一位是深不可测的千年狐妖，一位是纯净懵懂的兰花精，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带感。尤其是胡老板那别扭的温柔，和他平时那副慵懒毒舌的样子反差极大。

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给胡老板发了条消息：【胡先生，苏芷小姐的茶很好喝，谢谢您的福利。她也跟我讲了些……以前的事。】

消息发出去，他有点忐忑，不知道胡老板会是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胡遇回复了，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嗯。多事。】

凌一：“……” 果然还是那个调调。但他几乎能想象出胡老板看到消息时，那微微挑眉、看似不耐烦却又没有真正阻止苏芷讲述的模样。

看来这位大佬，并不排斥自己知道他和苏芷的过往。甚至……有点默许的意思？

凌一摇摇头，把这些风花雪月暂时抛到脑后，开始琢磨起明天那位山魈客户的需求。

“远离人群、接地气、附带小型石矿或岩壁……”这要求可真够具体的。他打开电脑，开始在房源系统里大海捞针。

接下来的半天，凌一都在忙碌中度过。联系房东，确认房源信息，还要提前预习一下如何跟一位可能对现代电器一窍不通的山魈先生解释水电煤气和Wi-Fi问题。

直到深夜，他才勉强筛选出两处可能符合要求的备选：一处是远郊山脚下的自带小院的老旧平房，后院靠着山体，有一片小石坡；另一处则是更偏远一点的废弃石材厂宿舍，条件艰苦点，但绝对“接地气”，而且不缺石头。

他揉着发酸的眼睛，泡了碗方便面，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白天还在听两百年前的妖界往事，晚上就要为一位山魈客户寻找带石头的房子……这人生，真是跌宕起伏，魔幻又充实。

他想起苏芷说的“人间烟火，亦是修行”。或许，他这份穿梭于人界与“非人”界之间的房产中介工作，也是一种另类的修行吧。

第二天下午，凌一提前到达约定地点——那处远郊山脚下的平房。

等了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沉重而扎实的脚步声从山路那头传来。凌一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高接近两米、肌肉虬结、皮肤呈古铜色、穿着不合身西装的大汉走了过来。他面容粗犷，眼神却透着一种憨直，每走一步，地面都仿佛微微震动一下。

想必这位就是石大力先生了。

“您…您好！是石先生吗？我是三界不动产的凌一。”凌一稳住心神，上前打招呼。

山魈低头看了看凌一，声如洪钟：“嗯！是俺！你就是那个中介？这地方……嗯！”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似乎在感受气息，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味儿挺正！离山近，石头也多！”

凌一松了口气，看来客户对地理位置是满意的。“那我们先看看房子内部？”

看房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石大力对房子本身要求不高，反而对后院那片石坡异常感兴趣，甚至用手摸了摸岩石的质地，咧开大嘴笑了：“这石头不赖！够硬实！”

至于室内，凌一重点介绍了水电和厨房，虽然他觉得山魈可能更习惯生食，但石大力对那个老旧的砖砌灶台更感兴趣，对燃气灶反而一脸警惕。

就在凌一讲解卫生间用法时，石大力看着马桶，粗黑的眉毛拧成了疙瘩：“这…这么白的玩意儿？坐着拉屎？不得劲！不如俺找个山坳痛快！”

凌一：“……” 他努力保持专业微笑：“呃，这个是现代文明的产物，比较卫生方便……如果您不习惯，后院其实也可以……嗯，改造一下。”

好不容易看完房，石大力对房子整体还算满意，主要是后院那片石坡深得他心。价格也没多纠结，很快谈妥，爽快地付了定金——这次不是金子，而是几块沉甸甸、品质极好的未经雕琢的玉石原石。

送走心满意足的石大力，凌一看着手里温润的玉石，再次感叹这工作的“钱”景无限。

然而，就在他也准备离开时，忽然感觉后颈汗毛倒竖，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旁边的山林里弥漫出来。

他猛地回头，只见树林阴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双闪烁着贪婪和恶意的绿色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玉石原石。

低沉的、充满威胁性的嘶吼声从阴影中传来。

是几只成了精、却显然没什么道行的豺狼精，被玉石散发的灵气吸引了过来。

凌一心里一沉，暗道不好。他就是一个普通人类，对付一两只野狗还行，面对成了精的妖物，根本不够看。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机，考虑是不是要立刻呼叫胡老板救命。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啧，真是走到哪儿都有不开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