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永远笼罩着这座废弃的城市。
鼠炸蹲在一截断裂的水泥管上,尖锐的爪子无意识地刮擦着生锈的金属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的皮毛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褐色,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尸体颜色,右眼浑浊无光,左眼却诡异地闪烁着猩红。他喜欢高处,那里可以俯瞰整片废墟,寻找猎物,也躲避可能的危险。
"尸体不需要同伴。"他自言自语道,声音像是两块干枯的骨头相互摩擦。这是他的信条,也是他在这末日般的世界里存活至今的法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鼠炸的耳朵动了动,左眼危险地眯起。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管道边缘,俯身向下看去。
一只白蓝色相间的北极狐正笨拙地翻越一堆瓦砾,毛茸茸的尾巴上沾满了灰尘。他——或者说它,因为鼠炸从不费心去分辨性别——看起来与这个灰暗的世界格格不入,像是一抹被错误投放在黑白照片中的色彩。
"嘿!上面的!"北极狐突然抬头,明亮的蓝眼睛直直对上了鼠炸的视线,"我看到你了!"
鼠炸僵住了。被发现意味着危险,意味着可能的攻击。他的爪子不自觉地伸长,准备随时撕开对方的喉咙。
北极狐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多孤单啊!要不要一起玩?"
"滚开。"鼠炸嘶声道。
"我叫慕鱼!"北极狐完全无视了他的警告,开始攀爬那堆废墟,试图接近他,"你叫什么名字?"
鼠炸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他从未遇到过如此不知死活的生物。大多数活物见到他都会逃跑——一具会动的老鼠尸体,左眼泛着不祥的红光,任谁都会感到恐惧。但眼前这个白痴却像见到了老朋友一样兴奋。
"最后一次警告,"鼠炸从管道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慕鱼面前,爪子抵住了对方的喉咙,"离开,或者死。"
慕鱼的蓝眼睛眨了眨,然后——鼠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笑了起来:"你的爪子好凉啊!像冰一样!"
鼠炸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困惑。他应该直接撕开这个白痴的喉咙,结束这场荒谬的对话。但某种奇怪的情绪阻止了他。也许是好奇,也许只是无聊。他收回了爪子。
"鼠炸。"他嘟囔道。
"什么?"
"我的名字。鼠炸。"他不耐烦地重复,"现在你知道了,可以滚了。"
"鼠炸!"慕鱼欢快地重复着,仿佛这是什么美妙的词语,"这名字真酷!我们做朋友吧!"
"我不需要朋友。"鼠炸转身要走,却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缠住了手腕。
"每个人都需要朋友,"慕鱼固执地说,"特别是像你这样看起来很孤独的人。"
孤独?鼠炸几乎要笑出声来。尸体怎么会孤独?尸体没有情感,没有需求,只有猎食和生存的本能。但当他看向慕鱼那双真诚得过分的蓝眼睛时,某种陌生的感觉在他空洞的胸腔里颤动了一下。
"随你便。"最终他甩开那条尾巴,头也不回地走向废墟深处。但他知道,那只愚蠢的北极狐正兴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后。
就这样,慕鱼强行闯入了鼠炸灰暗的世界。
日子一天天过去,鼠炸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习惯了慕鱼的存在。那只聒噪的北极狐总是说个不停,问东问西,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照亮了鼠炸阴冷的生活角落。
"鼠炸鼠炸!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某天傍晚,慕鱼蹦蹦跳跳地跑进他们临时栖身的废弃地铁站,爪子里捧着一朵顽强生长在裂缝中的小花。
鼠炸连眼皮都没抬:"垃圾。"
"才不是呢!"慕鱼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一个生锈的罐头盒里,摆在鼠炸面前,"送给你!"
"为什么?"
"因为..."慕鱼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因为今天可以是你的生日啊!"
鼠炸终于抬起头,左眼的红光微微闪烁:"尸体...是没有生命的,也没有生日..."
慕鱼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才不是呢!只要我在,鼠炸每天都能过生日!"
鼠炸没有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略带讽刺的笑容。但那天晚上,当慕鱼睡着后,他盯着那朵小花看了很久很久。
又过了几天,食物变得稀缺。他们不得不深入城市更危险的区域寻找补给。
"那边有个废弃的超市,"鼠炸指着远处一栋半坍塌的建筑,"可能有罐头。"
"我去!"慕鱼立刻自告奋勇,"你在这里等着!"
鼠炸皱眉:"一起去。那里可能有掠食者。"
"但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慕鱼坚持道,"寿星应该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不等鼠炸反对,慕鱼已经飞快地跑向了超市方向。鼠炸啧了一声,悄悄跟了上去。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确保食物安全,绝不是因为担心那个白痴。
超市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危险。天花板摇摇欲坠,地面散落着尖锐的玻璃和金属碎片。鼠炸隐藏在阴影中,看着慕鱼笨拙地翻找着货架。
突然,一声巨响。鼠炸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根断裂的金属管道从天花板坠落,直直刺向慕鱼的背部。
"小心!"他冲出阴影,但已经晚了。
管道贯穿了慕鱼的右肩,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白蓝色的皮毛。慕鱼发出一声痛呼,踉跄着跪倒在地,但仍紧紧抱着怀中找到的几个罐头。
鼠炸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炸开。他冲到慕鱼身边,爪子颤抖着不敢触碰那根管道。
"白痴!蠢货!"他嘶吼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要单独行动!"
慕鱼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他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不笨……我只是想…咳……让你笑……"他艰难地举起怀中的罐头,"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不要忘了……"
鼠炸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自己干涸的眼眶中滑落。他震惊地触碰自己的脸——是眼泪。一具尸体怎么会流泪?
"我不要过生日..."他哽咽着,小心地将慕鱼抱在怀里,避开那根致命的管道,"我只要你好好的...蠢货..."
慕鱼虚弱地抬起爪子,擦去鼠炸脸上的泪水:"看...你...不是尸体...你会...为我哭..."
鼠炸紧紧抱住慕鱼,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原来他一直都有生命,只是从未被唤醒。原来他一直都有情感,只是从未被触动。
"坚持住,"他低声说,声音不再沙哑,"我带你回去。"
自那一刻以后,鼠炸明白了,慕鱼不仅给了他生日,还给了他真正活着的意义。原本在他眼里灰白的废墟有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