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代号:月影拾荒者**
**地点:** 原中国西南部某废弃地下研究设施 (现地球救生筏组织控制区)
**时间:** **2017年12月28日** - 救生筏战争尾声,距离官方停火(2018年1月)仅剩几天。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疯狂和末日前的歇斯底里。
粘稠、污浊、致命。空气不再是气体,而是混合了硝烟、臭氧、腐烂物和一种刺鼻化学甜腥味的毒汤——救生筏组织钟爱的神经毒剂“安魂曲”残留物,吸入过量会导致肌肉麻痹和呼吸衰竭。地下通道的应急灯苟延残喘地闪烁着,将扭曲的管道阴影投射在布满弹孔、焦痕和可疑暗红色污迹的混凝土墙壁上,如同地狱画廊里展出的抽象画。
徐秋水(代号飞贼)将自己沉重的身躯压在冰冷的金属门框后,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像砂纸在摩擦他干涸的喉咙和紧绷的神经。肋骨下的旧伤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场持续了近两年、吞噬了全球**四分之一人口**的炼狱。他隶属于“应天命”机动特遣队亚洲分部——战争防御委员会成立后,为了应对救生筏组织愈发激烈的抵抗和启示录修会的渗透威胁,仓促组建的尖刀单位,专司深入敌后的“脏活”。头盔的夜视仪发出幽幽绿光,视野尽头是那扇厚重的、标着猩红“高危物理实验室”字样的防爆门。那是目标,也是地狱更深的一层。
目标:李振华博士。世界顶尖的高能物理学家,金属月亮计划那颗搏动心脏——“月核共振引擎”——最核心的理论支柱。一周前,他所在的前沿研究站被救生筏组织一次疯狂的突袭淹没。空间委员会(其时已被救生筏委员会取代,但核心任务未变)最后的指令冰冷而坚决:不惜代价,夺回博士。“月影拾荒者”行动,成了“磐石”小队的绝唱。
六人小队,现在只剩三个还能喘气。队长“老枪”三天前突破外围时,一架涂着狰狞救生筏标志的FPV尖叫着扑来,N2战斗部(那号称“干净”却瞬间汽化一切的核武器)的闪光吞噬了他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个熔融的浅坑和几片烧焦的护甲碎片。医护兵“天使”和侦察兵“夜枭”试图在N2冲击波震塌的废墟里把受伤的夜枭拖出来时,一枚阴险的定向雷将他们变成了墙壁上两幅模糊的壁画。
“飞贼…‘鼹鼠’呼叫…”通讯器里传来爆破手兼技术专家嘶哑的喘息,他正像真正的鼹鼠一样,蜷缩在目标门外冰冷、湿滑、布满线缆的管道缝隙里。“三重物理锁…生物识别…操,他们把博士当金蛋锁在保险柜里了!给我…至少十分钟!”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我们没有十分钟!!”火力手“重锤”的咆哮在狭窄通道里炸开,几乎盖过他手中那挺的轻机枪的怒吼。他庞大的身躯堵在侧翼通道口,用凶猛的火力压制着源源不断涌来的救生筏士兵。那些士兵眼中闪烁着末日信徒的狂热,武器杂乱却致命——老旧的步枪、自制的燃烧瓶,以及…那些冒着诡异惨白色烟雾的毒气发射器。“这帮杂碎!他们用人命填!见鬼…白磷!是白磷弹!隐蔽!!!”
刺目的惨白光芒毫无征兆地在侧翼通道深处爆发,伴随着令人头皮炸裂的“嘶嘶”声。那不是普通爆炸,是地狱之火的泼洒。白磷颗粒如雨点般溅开,贪婪地附着在一切物体上燃烧,瞬间点燃了衣物、皮肉、甚至混凝土表层。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压倒了枪声,浓烈刺鼻的烤肉味混合着白磷特有的辛辣白烟,如同地狱的呼吸,翻滚着涌向飞贼他们所在的通道。即使隔着先进的防毒面具,那股味道也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他的鼻腔,勾起了记忆深处更黑暗的画面——那些在N2AR事件后,他作为维和队员时看到的、被“干净核爆”瞬间汽化的村庄的幻影。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前仿佛有血色的雪花闪过。
“重锤!!!” 飞贼对着通讯器嘶吼,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刺耳的电流噪音,以及通道那头越来越微弱的机枪声和更加疯狂的敌人嚎叫。
“飞贼!门…门开了!快!” 鼹鼠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防爆门沉重的液压系统发出呻吟,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
飞贼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豹子,猛地从掩体后窜出。侧翼通道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抽搐:白磷燃烧的惨白火焰还在几具扭曲蜷缩的“人形蜡烛”上跳动,散发出恶臭。重锤庞大的身躯倒伏在通道中央,半边身体覆盖着还在缓慢燃烧的白磷,冒着青烟,他身下压着两个同样焦黑的救生筏士兵,手中的机枪枪管已经扭曲发红。几个幸存的救生筏士兵正踏着同伴的焦尸,嚎叫着冲过来,手中沾血的砍刀和冒着烟的喷射器近在咫尺。
没有时间犹豫!飞贼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吐出短促而精准的火舌,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敌人应声倒地。他看也没看,反手从战术背心上扯下一枚震撼弹,拉环,延时两秒,准确地从刚开启的门缝扔进了实验室内部。
“轰——嗡!”
强光和刺耳的噪音在密闭空间内爆开。飞贼撞开大门冲了进去。实验室里一片狼藉,昂贵的仪器被砸毁,数据屏碎裂。一个穿着破烂白大褂、头发花白、眼神惊恐涣散的老者被绑在中央的椅子上,正是李博士。两个负责看守的救生筏士兵被震撼弹震得东倒西歪,痛苦地捂着眼睛耳朵。
“鼹鼠!带博士走!!” 飞贼怒吼着,手中的枪口连续跳动,精准地击毙了那两个还在眩晕中的守卫。他冲到博士身边,用匕首割断绳索,粗暴地将瘦弱的老人扛在肩上。
“鼹鼠”冲过来想帮忙搀扶,就在这时——
“小心上面!” 飞贼眼角余光瞥见通风管道格栅被猛地掀开!一个救生筏士兵像疯子一样跳了下来,手中举着的不是枪,而是一个正在嘶嘶作响、喷涌着浓雾的罐子!神经毒气“安魂曲”!
“鼹鼠”首当其冲。绿色的烟雾瞬间将他笼罩。他发出短促的、窒息般的咯咯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双眼瞬间翻白,直挺挺地向前栽倒,手中的工具包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防毒面具滤罐在毒气的猛烈侵蚀下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失效。
飞贼只觉得一股甜腥刺鼻的气味猛地冲入面具,即使滤罐在疯狂工作,也有一丝冰凉滑腻的感觉钻进了他的气管,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和眩晕。他强忍着呕吐感和眼前发黑,抬起枪口,对着那个从通风口跳下的毒气兵连开数枪,直到对方像个破麻袋一样瘫软下去。
肩上的博士发出微弱的呻吟。实验室唯一的出口——他们进来的防爆门方向,传来了更多敌人逼近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侧翼通道,白磷燃烧的火光映照着更多晃动的黑影。完了吗?磐石…全灭了?
不!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飞贼被毒气和杀戮刺激得近乎沸腾的脑海中成型。他看到了鼹鼠尸体旁掉落的工具包,以及门外通道上一个被炸开一半的、标着高压电符号的配电柜,裸露的电线闪烁着危险的火花。
他扛着博士,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到配电柜旁,无视那噼啪作响的电弧。他一把抓起“鼹鼠”的工具包里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不是炸弹,是强效信号干扰发生器的核心部件,原本用于瘫痪电子设备。飞贼看也没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这个金属圆筒砸向那裸露的、闪烁着致命蓝光的粗大电缆!
“滋啦——轰!!!”
一道刺眼的电弧如同狂怒的银龙般飞出!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灯和外面白磷燃烧的微光提供着惨淡的照明。更可怕的是,剧烈的短路引发了连锁爆炸!实验室深处储存的化学试剂、高压气体罐在电火花的引燃下接二连三地猛烈殉爆!
巨大的冲击波将飞贼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紧抱住的博士也差点脱手。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片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护甲上。他感到背部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有烙铁按了上去——一块飞溅的、燃烧着的白磷粘在了他的背甲缝隙!剧痛和毒气带来的眩晕让他几乎昏厥。
爆炸暂时阻断了敌人的进攻,也彻底堵死了来路和大部分通道。烟尘弥漫,火光熊熊。飞贼在剧痛和眩晕中挣扎着爬起,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神经毒气的甜腥。他低头,看到自己战术背心靠近侧腹的位置,护甲被一片飞溅的、冒着绿泡的腐蚀性液体(可能是某种酸性武器或毒剂)烧穿了,皮肤传来剧烈的灼痛和麻木感。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PTSD的幻影和现实的惨烈在他脑中疯狂交织。他踉跄着,用唯一还能动的手臂死死箍住昏迷的博士,另一只手摸索着。
在弥漫的烟尘和摇曳的火光中,他蹲下,冰冷的手指在“鼹鼠”渐渐冰冷的尸体上摸索着,扯下了他的身份牌。然后是通道口,他忍着背部白磷燃烧的剧痛和毒气侵蚀的眩晕,踉跄着走到重锤焦黑蜷缩的巨大身躯旁,摸索着,扯下那块被高温微微变形的金属牌。老枪…夜枭…天使…他们的牌子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失落或毁坏,但他记得。他颤抖着从自己最内层的口袋里,掏出三块他用布仔细包好的、属于逝去队友的身份牌或装具碎片,连同鼹鼠和重锤的,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他的掌心,那是磐石小队最后的存在证明,也是压垮他精神的最后几根稻草。
扛起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博士,飞贼像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向着唯一一条未被完全堵死、通往预定撤离点的通风竖井挪动。他的背部,白磷仍在护甲缝隙里阴燃,发出微弱的“嘶嘶”声,焦糊味混合着血腥和化学毒剂的味道。侧腹的伤口麻木中带着钻心的痒痛,神经毒气的效果正在侵蚀他的肌肉控制力。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本能驱动的步伐——前进,完成任务。他走过的通道,留下断断续续的、混合着血、未知毒液和灰烬的足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他撞开了竖井顶部的伪装盖板。外面是寒冷的、飘着灰烬的夜空。远处,城市在燃烧,映红了低垂的铅云。预定撤离点——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废墟空地上,一架涂着世界联邦标志的倾转旋翼运输机(类似V-22)的引擎正在轰鸣,旋翼卷起漫天烟尘。探照灯刺破黑暗,锁定了他这个从地狱归来的身影。
飞贼摇摇晃晃地走到探照灯光柱的中心,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单膝跪倒在地,但扛着博士的手臂依然像铁钳般稳固。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机舱口惊愕的救援队员。他沾满血污、灰尘的手,缓缓抬起,摊开——冰冷的金属身份牌在探照灯下反射着微弱而刺眼的光。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带着血沫的、意义不明的气音。然后,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身体依然挺直地跪在那里,像一尊被战火和牺牲彻底掏空的、布满致命创伤的破碎雕像。只有背部护甲缝隙里,那一点白磷阴燃的微弱红光,在寒冷的夜风中,如同地狱之眼,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名为“磐石”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