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三十里,考古队的帐篷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李明远教授站在探方边缘,眉头紧锁,望着脚下这片被历史遗忘的土地。
“李教授,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探方了,还是一无所获。”助手小张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县志记载明明说这里是汉匈决战的主战场之一,可我们连一块铁片都没找到。”
李明远没有回答,目光扫过这片荒芜的黄土丘陵。三年来,他带领团队在这里勘探发掘,几乎翻遍了每一寸土地。所有探测数据都显示这里应该有一处大规模西汉战场遗址,可出土的文物却寥寥无几,与史书记载的规模完全不符。
“明天再挖一天,要是还没有突破,就只能申请结项了。”李明远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夜幕降临,考古队的营地里弥漫着失望的气氛。李明远独自坐在帐篷里,翻阅着厚厚的史料。烛光摇曳,映着他花白的头发和坚毅的面容。
《史记》《汉书》中关于元狩四年那场决定性战役的记载他已经烂熟于心。卫青、霍去病率领的汉军与匈奴主力在此激战,杀敌九万,迫使匈奴远遁漠北。如此规模的战役,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为什么找不到?”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上一块奇特的石头。这是他在探方边缘偶然捡到的,质地似玉非玉,颜色暗红如凝血,形状隐约像一匹奔腾的马。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李明远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教授!教授!有了!有了!”小张几乎是跌进帐篷的,脸上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三号探方,有重大发现!”
李明远猛地站起来,顾不上披上外衣就冲了出去。
三号探方周围已经围了不少队员,大家窃窃私语,脸上写满震惊。探方底部,一具巨大的动物遗骸逐渐显露出来。即使还覆盖着部分泥土,也能清晰辨认出那是一匹马的骨架,保存之完好令人惊叹。
“初步测量,体高约一米四,骨骼粗壮,符合西汉战马特征。”现场负责的年轻考古员语速飞快,“但奇怪的是,它的葬式很不寻常。”
李明远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沿着探方边缘下到底部。随着刷子轻轻扫去表面的浮土,更多细节呈现出来。这匹马是跪卧姿势,头颈却高昂着,仿佛在嘶鸣。更令人吃惊的是,它的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黑褐色,像是被什么特殊处理过。
“教授您看这里。”小张指着马头方向,“颈部位置有断裂的皮革痕迹,像是缰绳或者装饰物。”
李明远蹲下身,用手中的细毛刷一点点清理。随着泥土被小心除去,他突然停住了动作。
“拿光谱仪来。”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当仪器对准马颈下的一个突起物时,屏幕上显示出明确的金属反应。不是铁,而是铜。
整个团队顿时屏住了呼吸。在考古现场,金属反应往往意味着陪葬品或者装饰物的存在。
清理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当夕阳再次西斜时,战马的全貌终于展现出来。它比现代马匹矮小,但骨骼粗壮,胸腔宽阔,明显是经过严格选育的战马。令人震惊的是,它的皮肤和毛发竟然部分保存下来,变成了黑褐色的干尸状态。
“这里的土壤成分特殊,酸性极低,加上常年干旱,才形成了天然干尸。”地质专家分析道。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马颈下那个逐渐显露的物件上——一块青铜制成的饰牌,用皮革穿过系在马具上。随着清理继续,饰牌的纹路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匹狼踏在一只飞鸟之上的图案,线条粗犷,风格明显不是中原所有。
“匈奴图腾...”李明远喃喃道,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风刮过黄土高原的呼啸声。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发现的矛盾之处:一匹西汉战马,为何佩戴着匈奴的图腾?
“继续清理,注意马口部位。”李明远终于打破沉默,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看看能否找到衔铁或者马镫的痕迹。”
随着工作继续,更令人吃惊的发现出现了:在马齿之间,隐约可见金属的光泽。
“是衔铁!保存得很好!”小张惊呼。
但当他们小心取出那件马具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那确实是一件衔铁,但造型奇特,两侧延伸出狼头形状的装饰,与中原地区发现的任何马具都不相同。
李明远接过那件衔铁,手感冰凉。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块青铜饰牌上,狼与鸟的图案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记录:出土青铜饰牌一件,直径约六厘米,厚度约两毫米,图案为狼踏飞鸟,典型的匈奴文化特征。”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机械,“与战马遗体同时发现于第三探方,深度二点三米,地层属于西汉初期。”
帐篷里,李明远将饰牌放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饰牌的边缘已经磨损,说明它曾被长期佩戴。翻转过来,背面有一些难以辨认的刻痕。他调整灯光角度,那些刻痕渐渐清晰——不是装饰性的纹路,而是文字,或者是某种符号。
“教授,这可能是匈奴文字吗?”小张问道。
李明远摇头:“匈奴没有成体系的文字。这些更像是...”他突然停住,拿出高倍放大镜仔细查看,“是汉字,但是极度简化和变形的汉字。”
他迅速拍下照片,导入电脑进行增强处理。随着图像逐渐清晰,几个模糊的字迹显现出来:
“不...得...归...”
就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李明远刚抬起头,帐篷门就被猛地掀开,一个满身是土的队员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
“教授!马...那匹马...”他喘着粗气,语无伦次。
“冷静点,怎么了?”李明远站起来。
“那匹马...它动了!”
营地顿时陷入混乱。当李明远带人赶到保护棚时,发现那匹战马干尸仍然静静地躺在支架上,没有任何变化。几个守夜的队员却信誓旦旦地说看到马尸的眼睛睁开了片刻。
“是真的,教授!它的眼皮动了一下,我看到里面...”年轻队员的声音颤抖,“里面不是空洞的,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李明远检查了马尸的眼部,干燥的皮肤紧紧包裹着眼眶,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他安抚了队员,安排加强值守,但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回到帐篷,他再次研究那块饰牌。在强光下,他发现“不得归”三个字下面还有更浅的刻痕。经过图像增强,这些刻痕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一座山的轮廓,山顶上有三块突出的岩石,像是一顶王冠。
“小张,查一下周边地形,有没有这样的山。”李明远吩咐道,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不到十分钟,小张就带来了结果:“教授,确实有这样一座山,离这里不到五公里,当地人叫它‘三冠山’。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奇怪,“而且县志记载,那里是汉军追击匈奴时的一个重要据点。”
李明远猛地站起来:“准备车辆,明天一早我们去看看。”
是夜,李明远辗转难眠。凌晨时分,他独自一人来到保护棚,站在那匹战马干尸前。月光透过棚顶的缝隙,在马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不知是光影错觉还是疲惫所致,李明远似乎看到马尸的鼻孔轻微张合了一下,就像一匹沉睡的战马在呼吸。他眨了眨眼,幻觉得消失了。
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实验室的紧急信息:
“李教授,我们对战马干尸的初步碳14测年结果出来了,数据显示它距今约2150年,正负50年,符合西汉时期。但是...”
“但是什么?”李明远迅速回复。
“但是DNA分析显示,这匹马的基因与现代蒙古马高度一致,而与已知的西汉战马遗骸基因有显著差异。更奇怪的是,我们在它的骨骼中发现了一种未知的矿物质,这种物质通常只存在于...”
消息在这里中断了,无论李明远如何追问,对方都没有立即回复。
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目光再次落在那匹沉默的战马上。在月光下,马颈下的匈奴图腾饰牌泛着幽幽青光,上面的狼仿佛活了过来,踏着飞鸟,奔向某个被遗忘的时空。
李明远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不是来自夜风,而是来自历史深处。这匹战马究竟是谁的坐骑?为何佩戴匈奴图腾却葬在汉军战场?它背负着怎样的秘密,跨越两千年来到现代?
远处,三冠山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守护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天快亮了,李明远知道,答案就藏在那个山上。而随着答案一起等待他们的,可能还有更多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