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三冠山的轮廓在淡灰色的天幕下逐渐清晰。三块突出的巨岩确实如同王冠上的尖顶,俯视着周围起伏的丘陵。
李明远站在山脚下,手中拿着打印出来的饰牌背面拓片,对比着山顶的形态。
“完全一致。”他轻声自语,心中升起一阵激动。
考古队分成三个小组,以小张带队的组员负责测绘地形,李明远则带着两名研究生沿着东侧缓坡向上攀登。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山间的寂静只被鸟鸣和远处公路上隐约的车声打破。
“教授,为什么选择从东侧开始?”研究生赵雨问道,她喘着气,努力跟上李明远的步伐。
“汉军若从此山监视匈奴动向,东侧视野最开阔,可以俯瞰整片平原。”李明远解释道,脚步却丝毫未慢,“如果有任何遗迹,最可能在这里。”
到达第一处平台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山岩上,三块冠岩投下长长的影子。
“李教授!这里有发现!”对讲机里传来小张急促的声音,“西侧山坡,大概海拔一百七十米处,有疑似人工开凿的痕迹!”
团队迅速集结到西侧。小张所指的地方被一丛茂密的灌木遮挡,若不是仔细勘察,很容易错过。拨开灌木后,一道近乎垂直的岩壁显露出来,上面有着明显的人工凿刻痕迹。
“这不是自然风化形成的。”李明远用手触摸着岩壁上的刻痕,“看这些直线的走向,太规则了。”
赵雨拿出相机多角度拍摄,忽然停下动作:“教授,这些刻痕...看起来不像是装饰图案。”
李明远凑近细看。岩壁上的刻痕深浅不一,排列却有着某种规律,像是——
“是文字!”他忽然意识到,“极简化的汉字,和饰牌上的一样!”
团队成员立刻展开全面记录和测绘。经过仔细清理,岩壁上显现出数十行刻文,因年代久远和风化作用,大多已模糊难辨。
“不得归...又是这三个字。”小张指着其中一处较为清晰的刻痕说。
李明远默不作声,沿着岩壁慢慢移动,仔细观察每一处刻痕。在岩壁最右侧,距离主体文字稍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一组不同的符号:一个圆圈,下面连着一条波浪线。
“这是什么?太阳和水?”赵雨问道。
李明远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饰牌拓片。在“不得归”三个字下方,那个模糊的图案经过增强处理后,确实显示出了类似的符号,只是之前被误认为是装饰性纹样。
“不是太阳和水,”他缓缓说道,“是月亮和沙漠。匈奴人常用的象征符号。”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西汉战场遗址的山上,出现了匈奴的象征符号,这与那匹战马身上的匈奴图腾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会不会是后来人刻上去的?”有人提出疑问。
李明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取出一套微型勘探工具,从刻痕深处采集了一些样本。
“需要实验室分析才能确定年代。但从风化程度和沉积物来看,这些刻痕不是近现代的产物。”
正当团队专注于岩壁时,赵雨无意中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岩石裂缝:“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反光。”
两名队员小心地移开几块松动的石头,发现裂缝深处藏着一个狭小的空间。李明远戴上头灯,探头望去,里面似乎有一些腐朽的皮革和金属碎片。
“小心取出所有东西,逐层拍摄记录。”他指挥道。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小心作业,团队从石缝中取出了三件物品:一段几乎完全腐朽的皮革带子,一枚青铜制的箭镞,以及最令人惊讶的——一块保存相对完好的木牍。
“是汉简!”小张惊呼道。
李明远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牍,用软毛刷轻轻拂去表面的尘土。木牍上的墨书已经褪色,但依稀可辨是汉隶字体。
“元狩四年...秋...”他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匈奴败走,追至三冠山...俘获...’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元狩四年!”赵雨惊呼,“正是史书记载的那场大战的时间!”
李明远继续解读残文:“‘...异马...夜嘶...图腾...疑为...’后面的内容破损严重。”
异马?夜嘶?图腾?这几个词让所有人想起了那匹佩戴匈奴图腾的战马干尸。
“难道木牍上记载的就是我们发现的那匹马?”小张推测道。
李明远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木牍背面的一些刻痕吸引。那不是汉字,而是一组奇怪的符号,与他之前在研究中见过的任何文字系统都不相同。
“教授,这些符号...”赵雨也注意到了。
“像是某种密码或者暗记。”李明远沉思道,“可能是记录者自己发明的记号系统。”
下山时已是傍晚,夕阳将三冠山的影子拉得很长。李明远走在最后,不时回望那片刻有文字的石壁。历史的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但拼出的图案却越来越出乎意料。
回到营地,实验室的完整报告已经传来。李明远迫不及待地打开邮件:
“战马DNA与蒙古马高度一致...骨骼中的特殊矿物质经分析为沙漠地区特有的石英变体,常见于戈壁滩...马齿间的衔铁制作工艺具有匈奴特征...马颈饰牌上的‘不得归’三字为汉字,但书写方式显示书写者非汉族人士...”
所有这些证据指向一个惊人可能性:那匹战马确实来自匈奴,却葬在了汉军战场。
夜深人静,李明远独自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摊着白天的所有发现:石壁刻痕的拓片、木牍的高清照片、饰牌的三维扫描图。他尝试将各种线索组合起来,却总觉得缺少关键的一环。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他在大学任教时的老朋友,现在专攻古代符号学的陈教授。
“明远,你发来的符号我看了,”陈教授的声音透着兴奋,“这些不是随意的刻痕,而是一种混合系统,融合了匈奴符号和简化汉字。尤其那个‘月亮+沙漠’的组合,在匈奴文化中表示‘遥远的家乡’。”
“那‘不得归’三个字呢?为什么会出现在匈奴饰牌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从书写笔划的力度和流畅度来看,书写者熟悉汉字,但选择用极度简化的方式书写。‘不得归’可能不仅仅是一个陈述,更可能是一个名字或者代号。”
挂掉电话后,李明远久久不能平静。他再次观察那些符号,忽然注意到在木牍背面的符号中,有一个小小的箭头标志,指向另一个组合符号:一匹马加上一个月亮。
战马...月亮...不得归...遥远的家乡...
零散的线索开始在他脑海中汇聚,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故事轮廓:一匹来自遥远匈奴的战马,带着对家乡的思念,却永远无法归去...
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张掀开门帘,脸色苍白:
“教授,那匹战马...实验室刚通知,他们在马匹的骨骼内部发现了一些东西...像是卷起来的金属片...”
“什么?”李明远猛地站起来。
“更奇怪的是,”小张吞咽了一下,“金属片的位置表明,它不是在埋葬时放入的,而是...而是在马还活着的时候,通过某种方式植入体内的。”
李明远震惊地望着助手,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那匹战马背负着如此重要的信息,以至于需要以这种方式隐藏,那么它在两千年前的那场战争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夜风吹动帐篷的门帘,远处三冠山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守护着一个被漫长岁月埋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