谐鸣器过载的刺耳蜂鸣声仿佛还残留在石窟冰冷的空气中。回响瘫软在荆芥怀里，额头上布满冷汗，呼吸急促，仿佛刚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扎出来。脑海中那狂暴的撕裂感逐渐褪去，规律的滴答声重新占据主导，但这一次，它听起来不再只是背景噪音，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倒计时般的紧迫感。
崩溃的读秒……
守碑人苍老的脸上残留着震惊与疲惫，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已然恢复沉寂的“星穹之遗”化石从谐鸣器凹槽中取出，用一块厚厚的暗色绒布包裹了数层，直到那冰冷的幽蓝微光被彻底隔绝。即便如此，回响似乎仍能感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仿佛那块石头仍在某个维度低声嗡鸣。
“孩子，你看到了什么？”守碑人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沙哑，他看向回响的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回响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痛。“很多……碎片……病房、齿轮、圣女的眼睛……还有……它们……”她无法清晰描述那些重叠混乱、令人窒息的幻象，尤其是观测者护目镜中映出的她自己扭曲的面容。
守碑人沉默地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星穹之遗’蕴含的信息过于庞大原始，直接接触会对未经防护的心智造成巨大冲击。它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你内心最深的恐惧和……关联。”他的目光扫过那被包裹起来的化石，“更重要的是，它证实了我的猜测——维持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石正在加速崩坏。你听到的滴答声，就是那崩坏进程的……显化。”
荆芥扶着回响靠墙坐下，给她喂了口水，眉头紧锁：“加速崩坏？原因是什么？和这些‘观测者’的活动有关？”
“关联或许正好相反。”守碑人蹒跚地走回篝火旁，陶罐里的药汁已经熬干了一半，散发出愈发浓郁的苦涩，“观测者的频繁出现，可能正是系统检测到自身稳定性下降，从而激活了更高级别的‘维护程序’。它们越是活跃，说明问题越严重。”
他用木勺搅动着浓稠的药汁，仿佛在搅拌着沉重的真相：“至于崩坏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系统自然熵增；或许是过去某些重大事件（比如四神陨落、世界分裂）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也或许……”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回响，“……是因为某些‘变量’的强度超出了系统自我修复的阈值。”
回响感到心脏一缩。变量？是指她吗？
“我们必须知道更多。”荆芥的声音斩钉截铁，“如果崩溃不可避免，我们需要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以及……有没有办法阻止，或者至少，让更多人活下去。”
守碑人缓缓叹了口气：“间屋的灵脉网络，是整个系统能量流转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感知其状态的‘脉搏’。最深处的‘地脉灵枢’——那些最古老的、在世界分裂之初就存在的灵脉节点——或许能更清晰地揭示崩溃的进程。但那里极其危险，能量流混乱而狂暴，而且……很可能也在观测者的重点监控之下。”
“我们必须去。”回响挣扎着站起来，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眼神却异常坚定。恐惧依旧存在，但比起漫无目的地逃亡，弄清楚真相反而成了一种支撑。她必须知道，那滴答声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守碑人凝视了她片刻，缓缓点头：“好吧。或许这也是‘钥匙’的意义所在。”他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箱里取出两枚用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的、雕刻着复杂符文的护身符，递给她们。“戴上这个。能稍微稳定你们周围的能量场，减少被混乱灵脉直接冲击和被观测者轻易扫描到的概率。但记住，这只是杯水车薪。”
他又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罗盘和晷仪结合体的古老青铜仪器，表面布满了更加繁复的刻度，中心是一根微微颤动的水晶指针。“这是‘寻枢仪’，能指引你们找到最近的地脉灵枢节点。跟着它的指向走，但务必谨慎，灵枢周围的时空可能是……扭曲的。”
荆芥接过寻枢仪，郑重地点点头：“我们从哪里出去？”
守碑人走到石窟另一侧，在一块看似天然形成的岩壁上有节奏地叩击了数次。岩壁发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向下倾斜的隧道，里面吹出带着浓重硫磺和臭氧味道的、灼热的风。
“这条暗道通往‘锈带’最深处的废弃冶炼厂下方，靠近一条主要灵脉支流。从那里，寻枢仪会引导你们。”守碑人让开通路，眼神沉重，“愿古老的法则……暂且庇护你们。”
没有再多的话语，回响和荆芥将护身符贴身戴好，感受着那黑色金属传来的、微弱的稳定感。荆芥手持寻枢仪，水晶指针在微微颤动后，坚定地指向了隧道深处。她们一前一后，步入了那条散发着不祥热风的通道。
身后的岩壁缓缓闭合，将篝火的温暖和守碑人的身影彻底隔绝。
隧道向下延伸，温度越来越高，空气灼热而稀薄，混合着硫磺和金属电离的刺鼻气味。墙壁逐渐从粗糙的岩石变成了某种暗红色的、仿佛仍在缓慢流动的熔融矿脉凝结物，散发出暗沉的光芒。脚下的地面也变得滚烫。
寻枢仪上的指针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周围的能量场明显开始变得混乱，回响脑海中的滴答声似乎也受到干扰，时而变得急促，时而拉长，但始终没有再次陷入之前的狂暴。胸前的护身符散发着持续的微凉，勉强抵御着外界的能量侵蚀。
她们艰难地前行了许久，隧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巨大的、令人震撼的地下空腔。
空腔的中央，并非想象中的熔岩湖，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道纯粹灵脉能量汇聚而成的、狂暴奔腾的能量漩涡！那些幽蓝、炽白、暗金的光芒如同失控的洪流，相互撞击、缠绕、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眼的闪电！漩涡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世界的核心。
这就是地脉灵枢？并非温顺的脉搏，而是接近坏死的疯狂动脉！
空腔的四周壁上，镶嵌着无数巨大的、早已废弃的古代装置和导管，它们原本似乎用于引导和利用这里的能量，如今大多已经断裂、融化，如同巨兽死亡的残骸。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极度不稳定、即将爆炸的毁灭性能量。
寻枢仪上的指针疯狂地旋转着，最终死死指向那个狂暴的能量漩涡。
“就是这里了……”荆芥的声音被能量的轰鸣几乎完全掩盖，她必须大声喊叫才能让回响听见。
她们躲在一块巨大的、半融化的金属平台后面，艰难地观察着。仅仅是靠近，就能感觉到那能量漩涡散发出的恐怖撕扯力，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扯碎。
回响强忍着不适和恐惧，努力集中精神。守碑人说这里是感知系统状态的关键。
她闭上眼睛，尝试放开自己的意识，去触碰那狂暴的能量流。
瞬间！无数混乱的、破碎的、尖锐的意象如同海啸般冲入她的脑海！
不再是幻象，而是更加原始、更加可怕的感知！
她“看”到构成世界的规则丝线正在剧烈颤抖、断裂、扭曲！
她“听”到无数细微的、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崩溃声响——岩石无声地化为齑粉、光线在传播中莫名弯折、记忆成片地消失！
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倾覆感，仿佛整个宇宙正在缓慢却无可挽回地滑向某个深渊！
而在这片混乱的末日图景中，那规律的滴答声，变得异常清晰、冰冷、无情！
它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像一口巨大的、无形的钟摆，每一次摆动，都在加速这个世界的崩解！滴答！一片空间的结构悄然失效！滴答！一段时间的流速发生错乱！滴答！一群渺小生灵的存在被彻底抹除！
这就是……崩溃的读秒！
回响猛地睁开眼睛，脸色惨白如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她。
“怎么样？”荆芥急切地问，她也感受到了回响状态的剧烈变化。
回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颤抖着手指，指向那狂暴的能量漩涡，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最后，无力地划了一个“终结”的手势。
荆芥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无法完全体会，但她明白了回响所感知到的绝望。
就在这时，寻枢仪上的水晶指针突然毫无征兆地爆裂了！碎片四溅！
几乎同时，能量漩涡的狂暴轰鸣声中，夹杂进了一种新的、极其不协调的高频嗡鸣！
回响和荆芥的脸色瞬间剧变！
这种嗡鸣声她们听过！在守碑人的密室门外！
她们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能量漩涡上方，那充满混乱闪电和能量湍流的空中，不知何时，悄然悬浮着三个身影！
它们依旧穿着贴合的暗色作战服，镜面护目镜冷漠地反射着下方狂暴的能量光芒。它们并没有看回响和荆芥，而是呈三角形悬浮在能量漩涡之上，伸出带着奇特仪器的手臂，似乎在测量、分析、甚至……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流！
观测者！它们竟然在这里！它们在做什么？！
难道它们不是在维护系统？而是在……加速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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