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日子在苏芷的“小打小闹”中平稳度过了十来天。花圃里的幼苗冒出了嫩绿的芽尖，自制的薄荷茶也初具风味，连那失败多次的香膏，也终于捣鼓出了一小罐气味清雅、质地尚可的成品。
苏芷甚至开始教小禾和另一个名叫春杏的小丫鬟用采买来的普通布料，尝试做一些样式更简洁舒适的室内便服。
（很好，很有精神！慢慢来，先把生活品质搞上去，再图其他！）
这日晚膳后，苏芷正没形象地歪在自己设计的懒人沙发里，抱着一本杂记看得昏昏欲睡，小禾则在一旁就着烛光练习新学的几个字。窗外夜色渐浓，虫鸣唧唧。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以及周嬷嬷略显急促却依旧恭敬的迎候声：“老奴参见王爷！”
（王爷？！萧彻来了？！）
苏芷一个激灵，差点从懒人沙发上滚下来。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有些皱巴巴的衣裙和略显凌乱的发髻，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直跳。
（他怎么突然来了？一点征兆都没有！我这副样子……）
不等她完全收拾好，房门已被推开。萧彻一身墨色常服，并未着王爷冠带，身姿地走了进来，仿佛只是信步走入自家后院。他目光随意地在室内一扫，掠过那造型奇特的懒人沙发、散落在榻上的抱枕、以及桌上那罐敞着口的自制香膏，最后落在明显有些慌乱的苏芷身上。
周嬷嬷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并带上了房门。小禾早已吓得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王、王爷万福。”苏芷赶紧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彻并未叫她起身，而是踱步到桌前，好拿起那个小瓷罐，凑近鼻尖嗅了嗅。“这是什么？”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回王爷，是……是臣妾闲着无事，试着做的香膏。”苏芷低着头回答，心里七上八下。（他不会以为我在搞什么毒药吧？）
“味道尚可。”萧彻放下瓷罐，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反讽。他的目光又转向那个懒人沙发，“这又是何物？”
“是……是臣妾觉得坐着舒服，让人做的靠垫……”苏芷硬着头皮解释。
萧彻走到沙发前，竟然真的坐了下去，还往后靠了靠，感受了一下那柔软的包裹感。他身形高大，坐在那造型圆润的沙发上，画面竟有几分突兀的和谐。
（大佬坐我的懒人沙发了！这算不算用户体验测试？）
苏芷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
“倒是会享安逸。”萧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放松地靠在沙发里，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使得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似乎收敛了些许，却更添几分深不可测。
“本王听闻，你在此处，过得颇为自在。”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在苏芷身上，带着审视，“种花，制茶，研膏，改制家具……苏芷，你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苏芷心里一紧。（这是夸我还是敲-打我？觉得我不务正业？还是怀疑我别有用心？）
她不敢怠慢，连忙道：“臣妾不敢。只是蒙王爷恩典，得以在此安身，便想着……想着尽力将日子过得好些，不负王爷庇护之恩。这些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让王爷见笑了。”
“庇护之恩？”萧彻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倒是一直记得。”
他顿了顿，忽然转了话题：“本王今日来，是告诉你，青州之事，已有眉目。李维及其同党，不日便将落网。”
苏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讶和……一丝放松。（果然！历史的车轮还是滚滚向前了！我的“剧透”没出错！）
她这反应落在萧彻眼中，让他眸色深了深。他身体微微前倾，即使坐在柔软的沙发里，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依旧瞬间笼罩了苏芷。
“现在，告诉本王，”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无意中’听到的，关于青州之事的‘只言片语’，究竟从何而来？或者说……你，究竟是谁？”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得苏芷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之前的模糊说辞，在接连“预言”成真后，已经不足以取信于这位多疑的摄政王了。
她看着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知道再狡辩或装傻已是徒劳。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茫然和破釜沉舟的复杂情绪。
“王爷……”她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哽咽，却又异常清晰，“臣妾不知道……臣妾真的不知道那些画面和声音从何而来……自从那日……那日饮下那杯毒酒未死之后……有些东西，就好像……好像硬塞进了臣妾的脑子里……”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指尖微微颤抖：“它们很零碎，很模糊……有时是几个词，有时是一个地点，有时……是一个结局。臣妾分不清是梦，是幻听，还是……还是死过一回的后遗症……臣妾害怕极了，不敢与人言说，只能……只能将它们当作胡言乱语，说与王爷听……”
她将“预知”归结于“濒死体验”后的精神异常，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莫名信息困扰的、无助的受害者。
这是她能想到的，在暴露更多秘密前，最能自圆其说，也最能引起一丝……或许存在的怜悯的说法。
萧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在害怕，在颤抖，眼神中的茫然和无助不似作伪。但那份急于解释、努力自证清白的姿态背后，似乎又隐藏着什么。
“死过一回……”萧彻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幽深。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摇曳。苏芷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萧彻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苏芷完全笼罩。
“本王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痴。”他的声音冰冷，带着绝对的权威，“记住，你能活着，站在这里，是因为你对本王‘有用’。”
他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安分守己，管好你的嘴，和你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若有半分异动，或让本王觉得你失去了价值……”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臣妾……明白。”苏芷低下头，声音艰涩。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你好自为之。”萧彻说完，不再看她，径直走向房门，推门而出。
脚步声远去，周嬷嬷悄无声息地进来，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芷，默默收拾了一下，便退了出去，再次关上门。
苏芷腿一软，跌坐在地毯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过关了……吗？）
萧彻没有刨根问底，但他显然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说辞。他只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接受了她目前提供的价值。
这是一场危险的平衡游戏。她必须不断证明自己的“有用”，同时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最大的秘密
窗外，夜凉如水。
而走出静心苑的萧彻，翻身上马，回望了一眼那灯火已熄的院落，眸色深沉如夜。
“派人盯紧她。”他对身后的亲卫吩咐道，声音冷冽，“另外，去查一下，她口中那杯‘未死的毒酒’，当时具体是何情形。”
他总觉得，这个叫苏芷的女人身上，藏着远比“濒死幻觉”更惊人的秘密。而他，有足够的耐心，将其一点点揭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