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光线晦暗,只点了几盏昏黄的宫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过分的熏香,与御花园清冽的菊香截然不同。苏芷一踏入殿内,便觉得那香气熏得人头脑发晕,心中警铃大作。
(这香有问题!)
她立刻屏住呼吸,脚步却未停,目光快速扫过殿内陈设。殿内空间不大,除了一组待客的桌椅、一架屏风外,最里面靠墙设有一张软榻,榻上似乎整齐地叠放着一套衣裙。
钱嬷嬷跟在她身后,语气平板无波:“王妃请在此稍候,老奴去取干净衣物来。”说罢,竟不等苏芷回应,便转身退了出去,并“咔哒”一声,将殿门从外面轻轻合上。
(关门了?!)
苏芷心头一沉,立刻冲到门边试图推开,果然纹丝不动!她被反锁在了这里!
(果然是个局!白纤纤,你够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慌乱于事无补。她迅速分析眼前处境:被锁在偏殿,熏香有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栽赃她与人私会?还是制造她“突发急病”或者“行为不端”的假象?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连累萧彻!
她首先试图寻找能破坏门锁或者制造大声响的东西,但殿内陈设简单,桌椅都是固定在地上的,屏风是绢纱的,不堪大用。她冲到窗边,窗户也从外面闩死了!
(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
那甜腻的熏香气味不断钻入鼻腔,即使她尽量屏息,也开始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四肢微微发软。
(不行!不能晕!)
她猛地想起自己腰间的茉莉香囊!她立刻将香囊解下,紧紧捂在口鼻处。清雅的茉莉花香虽然微弱,却像一股清泉,暂时驱散了些许甜腻带来的昏沉感。
(幸好早有准备!)
她靠在门边,大脑飞速运转。白纤纤安排这个局,必然有后手。那个钱嬷嬷说是去取衣物,肯定是去“引”什么人过来,或者去散布消息了!她必须在那之前脱身,或者……想办法破局!
她目光再次落在那张软榻和叠放的衣裙上。那衣裙会不会也有问题?她不敢去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熏香的效果似乎在持续加强,即使捂着香囊,苏芷也觉得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心跳加速。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殿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不止一个人!
“……确实看见苏王妃往这边来了,许是吃多了酒,有些不胜酒力,在此歇息……”是一个略显尖细的、陌生的女声。
“哦?既如此,我等更应前去探望一番,以示关怀。”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故作关切的笑意,赫然是白纤纤!
(她们来了!还带了“观众”!)
苏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环顾四周,无处可躲!一旦她们进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哪怕衣衫完整),在这充满问题的熏香房间里,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情急之下,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燃烧着问题熏香的鎏金香炉上!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扑到桌边,抓起桌上那个沉重的、用来插花的仿古青铜花瓶,对准那个香炉,狠狠砸了过去!
“哐当——!”
一声巨响!香炉被砸翻在地,香灰和尚未燃尽的香饼泼洒出来,火星四溅!浓郁的甜腻香气瞬间爆散开来,呛得苏芷自己都连连咳嗽!
几乎是同时,她将自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茉莉香囊,用力撕开,将里面干燥的茉莉、薄荷等香草混合物,尽数撒向那堆仍在冒烟的香灰!
“噼里啪啦……”香草与火星接触,发出一阵轻微的爆响和更加混乱、刺鼻的烟雾!
做完这一切,苏芷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腿一软,顺势瘫倒在门边,同时用指甲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她瞬间眼泪汪汪。她将头靠在门板上,做出虚弱不堪、被烟雾呛得痛苦挣扎的模样。
就在这一片狼藉和混乱的烟雾中——
“砰!”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刺目的光线涌入,映照出门口目瞪口呆的一群人!
为首的是德妃娘娘身边的一位掌事宫女,白纤纤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几位被“引来”看热闹的宗室女眷。她们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殿内烟雾弥漫,气味刺鼻混杂,地上香炉翻倒,香灰香草洒了一地,而那位苏王妃,正衣衫凌乱(她自己稍微扯松了些领口)、泪眼婆娑、虚弱无力地瘫倒在门边,剧烈地咳嗽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掌事宫女惊愕道,连忙指挥身后的小宫女,“快!快开窗通风!扶苏王妃起来!”
白纤纤看着殿内的狼藉和瘫软在地、似乎神智都不太清醒的苏芷,脸上的得意和期待瞬间僵住,变成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应该……)
苏芷被两个小宫女扶起,她“虚弱”地靠在宫女身上,泪水涟涟,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惊恐和后怕:
“烟……好大的烟……咳咳……臣妾……臣妾只是在此等候更衣,不知为何……那香炉突然就倒了……咳咳……吓死臣妾了……”
她一边说,一边“无意间”将手中那个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空荡荡的香囊残骸展示在众人面前,上面依稀还能闻到清雅的茉莉余味。
“许是……许是臣妾不慎,碰倒了香炉……惊扰了各位娘娘、夫人……臣妾……臣妾罪该万死……”她说着,身子一软,似乎又要晕过去。
这番说辞,配合着殿内显而易见的“事故现场”和她手中那个“为抵御异味而扯坏”的香囊,以及她这副惊吓过度、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将一场可能指向“私会”或“行为不端”的阴谋,扭转成了一场单纯的、由“意外”引发的惊吓事件。
白纤纤看着苏芷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她精心布置的局,竟然被这个女人用这种自损一千的方式给破了?!还让她顺势扮起了可怜!
几位跟来看热闹的女眷面面相觑,看着殿内的一片狼藉和苏芷那惊魂未定的惨状,再闻着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甜腻中夹杂着焦糊和茉莉清香的古怪气味,心里也都信了七八分。毕竟,谁会用这么激烈、这么狼狈的方式来陷害自己?还差点把自己呛死?
掌事宫女皱了皱眉,显然也觉得这像是一场意外。她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白纤纤,心中了然了几分,但面上不显,只是吩咐道:“快扶苏王妃去旁边暖阁休息,传御医来看看。这里赶紧收拾干净!”
苏芷被宫女搀扶着,经过白纤纤身边时,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 “感激”地看了白纤纤一眼,气若游丝地说:“多谢……多谢白侧妃……关心……臣妾……无碍……”
白纤纤被她那眼神看得心头火起,却只能强挤出笑容:“姐姐无事便好,真是……吓死妹妹了。”
苏芷心中冷笑,任由宫女将自己扶走。
偏殿的这一场惊魂,她虽然狼狈,虽然受了一番熏香和惊吓的折磨,但终究是有惊无险地闯了过来,还顺势给了白纤纤一个哑巴亏。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她想再低调做人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今日之后,“前瑞王妃苏氏在赏菊宴上险些被香炉熏晕”的消息,恐怕会比菊花的香气传得更快、更远。
而她与白纤纤之间的梁子,也结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