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落下，沉重的阴影与帝王离去后残留的威压一同壅塞在这方寸之间。
姜月慢慢从柔软的虎皮上支起身，下颌和脖颈处的刺痛鲜明地提醒着方才的惊险。她没有去碰那伤处，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营帐内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低垂的侧影。
系统的光屏在脑海中尚未完全隐去，那些冰冷的分析字符如同刻印般清晰。
【情感认知存在极端偏差……占有欲、掌控欲极度强化……】
【所有物……加强保护……可能被摧毁……】
【世界意识排斥……】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敲击在她早已冰封的心湖上，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因为她早就知道了。
从在那个世界读完那本小说，从系统强行将她塞进这具身体、告知那所谓“剧情”开始，她就清清楚楚地知道——
她会死。
不是可能，不是或许，是注定。
三个月后，她会“病逝”。然后她的家族会被连根拔起，她名义上逝去的城池会被屠戮殆尽，用无数人的鲜血和哀嚎，去浇筑暴君那迟来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丰碑。
她挣扎，她周旋，她利用所有能利用的，甚至不惜将自己变成取悦疯子的玩物，不是为了那可笑的“回家”诱惑。
系统以为那是诱饵。
但那对她而言，早已是镜花水月，是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是维持她这缕异世孤魂不至于立刻崩溃的、虚假的念想。
她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活下去。
是怎么活过这三个月。
是拉着谁，一起下地狱。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陷入柔软的白虎皮毛。那温暖蓬松的触感，反而让她觉得更冷。
帐外有脚步声远去，是曹如意送来了所谓“赏赐”。或许是珠宝，或许是绫罗，或许是……更精致的囚笼装饰。
她漠然听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脑海中，权限查询的界面幽幽悬浮。
能量：15%。
每一次查询，消耗5%。
她看着那可怜的能量条，唇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一个扭曲的、无声的嘲笑。
查询什么？
查询丁程鑫的弱点？那疯子或许有弱点，但绝不是她能轻易触及和利用的。即便查到，她一个被困深宫、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所有物”，又能做什么？
查询柳云舟、卫珩、宇文曜的详细底细？他们或许各怀心思，或许能成为一时的助力，但最终，谁能对抗得了那掌控一切的暴君和那该死的“剧情”？不过是加速他们的死亡，或者……成为她复仇路上更沉重的枷锁。
查询……回家的方法？
呵。
她缓缓闭上眼。
回家的路，早已被那本小说的结局和系统的出现彻底斩断。即便系统所言为真，用全族和整城人的命换来的“回家”，她回得去吗？午夜梦回，难道不会听见那些凄厉的哭嚎？
她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深处却燃着一点冰冷的、疯狂的火焰。
既然注定要死。
那就死得有价值一点。
她调出查询界面，意念微动。
姜月【查询：原著中，姜家‘谋逆’罪证的关键伪造者是谁？】
光屏字符滚动。
系统【查询中……消耗能量5%……】 【关键伪造者：御史中丞，高弼。具体执行：其门生，刑部郎中，赵元。主要伪证：与北狄往来密信（笔迹模仿者为宫中秘阁侍书，刘铭）。】
高弼，赵元，刘铭。
三个名字，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
能量剩余：10%。
姜月【查询：丁程鑫计划中，屠城‘殉葬’的具体执行将领名单。】
系统【查询中……消耗能量5%……】 【执行主帅：镇北将军，李亢。副将：玄武营都尉，王琨。先锋：黑骑校尉，张厉。监军：太监，曹如意。】
曹如意……果然是他。那个总是满脸堆笑、心思难测的大太监。
能量剩余：5%。
只剩下最后一次查询的机会。
姜月沉默了片刻。
她原本想问，那所谓的“世界意识排斥”究竟是什么。但这问题太过虚无缥缈，于她当下的绝境无益。
她最终选择了另一个问题。
姜月【查询：原著‘姜月’病逝前，最后见过谁？说过什么？】
光屏停顿了片刻，字符才缓缓浮现。
系统【查询中……消耗能量5%……】 【最后见者：太医令，周谨（奉命确认死亡）。】 【最后言语：（对贴身宫女）‘……也好……总算……清净了……’】
能量归零。查询界面暗淡下去，彻底消失。
姜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好……总算……清净了……’
原著里的那个姜月，到死，都以为是病魔带走了她，或许还带着对那个男人的一点残念和解脱。
何其可悲。
又何其……幸运。
至少她死得“清净”，不用像自己一样，清醒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走向毁灭，还要强颜欢笑，曲意逢迎。
帐外秋风呜咽，吹得帐帘微微晃动。
远处似乎传来了狩猎归来的号角声，夹杂着隐约的喧哗。
那个男人，快要回来了。
带着他的猎物，他的权柄，和他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扭曲的“爱意”。
姜月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下颌那处刺目的青紫。
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
铜镜模糊，映出一张苍白、残留泪痕、却眉眼冷寂的脸。那点描金的朱砂痣，艳得像一滴凝固的血。
她拿起胭脂，一点点，仔细地遮盖住脖颈和下颌的指印。又用口脂，染红苍白的唇瓣。
然后，她对着镜子，缓缓弯起唇角，练习着一个柔顺的、带着劫后余生依赖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眼底，却是一片荒芜的死寂，和一丝疯狂滋长的、复仇的幽光。
既然注定向死而生。
那就在这通往地狱的路上，拉够陪葬品。
帐外传来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带着狩猎归来的血腥气和绝对的掌控力。
姜月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娇柔媚态、无懈可击的假象。
转身，迎向那脚步声的来源。
脸上，是完美无缺的、小狐狸般的甜美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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