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处理了胸前的酒渍，那件不合身的西装外套脱掉了，只穿着里面那件同样是廉价材质的白色衬衫。衬衫胸口处依旧能看到一片被水浸过后淡淡的痕迹，微微透明地贴附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反而勾勒出一种与他此刻落魄装扮不相符的、隐含力量的线条。
他似乎是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角落，却一眼就看到了罗马柱旁脸色不佳的林晚，以及……不远处钢琴旁，那个显得有些无措的、珍珠白色的身影。
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目光先是落在苏婉儿身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或许是惊讶或许是别的什么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了林晚。
那双眼睛，刚刚还因她的“解围”（或者说，更诡异的羞辱）而带着困惑与探究，此刻，在捕捉到她脸上那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对着苏婉儿的冰冷厌恶时，瞬间沉静下来。
一种冰冷的、了然的、甚至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缓缓覆上他的眼底。
他仿佛瞬间就“理解”了林晚刚才那番矛盾举止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看到了苏婉儿也在场吗？是为了在苏婉儿面前表演她的跋扈和控制欲？还是因为别的？
他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不再看林晚，也不再看苏婉儿，只是沉默地、更加降低自身存在感地，走向之前待过的那个阴暗角落。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几乎称得上“互动”的交集，从未发生过。
林晚将他这一系列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里那点因为成功规避了系统惩罚而升起的侥幸，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冰凉的无力感所淹没。
看吧。
只要遇到苏婉儿，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宋亚轩的偏见，原主的恶毒，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会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提醒她这个世界的荒谬和她的徒劳。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脑子里那该死的系统，似乎发出了某种满足的、低低的电流嗡鸣声。
林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所有多余的情绪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骄纵的冷漠。
她没再看苏婉儿，也没再看宋亚轩，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刺痛和清醒。
然后，她转过身，挺直脊背，重新扬起无可挑剔的、属于林家大小姐的傲慢笑容，踩着高跟鞋，决然地重新扎进了那片虚伪的繁华与喧嚣之中。
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停滞与波澜，从未发生。
只是那被攥得死紧的、空荡荡的酒杯，泄露了她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晚宴的喧嚣像潮水般持续涌动，但林晚却感觉自己周身裹着一层无形的隔膜。沈聿那玩味的目光，苏婉儿那受惊小鹿般的眼神，尤其是宋亚轩最后那冰冷了然的一瞥，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现，挥之不去。
她端着新续的酒杯，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几个围上来的富家子弟中间，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娇媚笑容，嘴里说着不过脑子的敷衍话，心思早已飘远。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他就这么认定了她的“恶毒”。哪怕只是为了她自己日后能死得好看一点。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快。
一支节奏欢快的舞曲响起，舞池中央很快聚满了相拥而舞的男女。
林晚眼尖地看到，那个穿着珍珠白礼裙的苏婉儿，正被一个看上去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半强迫地拉着，试图往舞池里带。苏婉儿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慌乱，眼神无助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救命稻草。
而宋亚轩，那个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宋亚轩，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视线锁定了苏婉儿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再次攥紧。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几乎要冲出去的姿态。
林晚心里冷笑一声。
好一出“英雄救美”的前奏。可惜，她不会让这戏码按剧本上演。
她猛地将手中的酒杯塞给旁边一个正说得唾沫横飞的纨绔，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风风火火地径直朝着宋亚轩的方向冲了过去。
林晚“喂！你！”
她人未到，声先至，娇叱声瞬间压过了附近的谈笑，吸引了不少目光。
宋亚轩骤然回神，收敛了看向苏婉儿的视线，转回头，冷眼看着来势汹汹的林晚，眼底带着惯有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林晚却不管不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凉，皮肤下能感觉到坚硬的骨节和微微凸起的血管。
她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肤，语气跋扈又理所当然
林晚“躲在这里偷什么懒？没看到本小姐缺个舞伴吗？”
她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拖着他就要往舞池里走
林晚“过来！陪我去跳舞！”
这一下变故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拉着苏婉儿的那个男人也停下了动作，惊讶地看着这边。
苏婉儿趁机挣脱了束缚，躲到了一边，看着被林晚强行拖拽的宋亚轩，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一丝……愧疚？
宋亚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女人如此粗暴地拖行，穿着如此不堪的衣服，去跳什么见鬼的舞？这比任何直接的殴打辱骂更让他感到屈辱！
他手腕用力，想要挣脱。
林晚却像是早有预料，抓得更紧，同时猛地凑近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又快又急的语调威胁道
林晚“你敢甩开试试？信不信我现在就大喊你非礼我？让你在整个上流社会彻底出名！”
她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带着酒香和一股狠劲。
宋亚轩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妆容精致，眼神却像个不顾一切的亡命徒。
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真的做得出来！
就在他这瞬间的僵滞中，林晚已经成功地将半推半就的他拖入了舞池中央。
炫目的灯光打在脸上，周围都是衣着光鲜、舞步优雅的男女。他们这一对，一个明艳如火却行为粗暴，一个衣衫廉价面色铁青，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无数道或好奇、或嘲笑、或鄙夷的目光聚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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