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还在继续。
林晚一只手依旧死死攥着宋亚轩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几乎是命令般地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强迫他抬起手臂,做出标准交谊舞的起手式。
林晚“愣着干什么?跳啊!”
她仰头瞪着他,语气恶劣,仿佛在驱使一个最低等的仆役。
宋亚轩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墨色翻涌,几乎要将她吞噬。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真的对她动手。更重要的是,他摸不清她这突如其来的发疯,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目的。是更深的羞辱?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暴戾,极其勉强地、僵硬地扶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被她死死攥着,带领着她,随着音乐迈开了步子。
他的舞步生涩而紧绷,明显不常跳,甚至偶尔会踩到林晚的脚。
林晚立刻毫不留情地低声斥骂
林晚“笨死了!会不会跳?脚被你踩断了!”
宋亚轩咬紧牙关,沉默地承受着,只是带领她旋转时,手臂的力道下意识地加重了几分,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控制。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不像在跳舞,倒像在近身搏斗。
林晚一边嘴上不饶人地挑剔指挥,一边却借着舞步的旋转和身体的贴近,再一次,极快地压低声音
林晚“看那边。”
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舞池外某个方向——正是刚才那个试图拉扯苏婉儿的油头粉面男人所在的位置,此刻那人正脸色不豫地看着他们。
林晚“要不是我拉你过来,现在被那草包缠着、丢人现眼的就是你的‘小可怜’了。”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讽和一种“快感谢我”的理所当然。
宋亚轩的舞步几不可查地乱了一拍。
他猛地低头看向林晚,试图从她那双写满了“我在找茬”的眼睛里,分辨出这句话的真实意图。
是提醒?还是另一种方式的挑拨和炫耀?
他看不懂。
这个女人,时而恶毒直接,时而行为诡异,像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而林晚说完这句,立刻又提高了音量,嫌弃地推了他的肩膀一下
林晚“动作僵硬得像块木头!能不能有点节奏感?!”
音乐逐渐进入高潮,节奏加快。
宋亚轩被林晚时而压低时而拔高的声音、前后矛盾的行为搅得心神不宁,一个不留神,脚步真的乱了一下,差点带着林晚一起摔倒。
林晚“惊呼”一声,顺势更加贴近他,一只手看似为了保持平衡而慌乱地抓住他胸前的衬衫布料。
就在那一瞬间的混乱和贴近中,宋亚轩清晰地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指,极快地将一个细小、坚硬的东西,塞进了他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等他反应过来,林晚已经重新站稳,并且怒气冲冲地一把推开了他,仿佛难以忍受他的笨拙。
林晚“不跳了!真是扫兴!”
她大声抱怨着,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般,转身就朝着舞池外走去,留下他一个人僵立在舞池中央,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目光。
音乐还在继续,灯光流转。
宋亚轩独自站在一片欢腾中,却只觉得周身冰冷。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探入衬衫胸前的口袋。
那里,多了一枚小小的、冰凉的东西。
他借着变换的灯光,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极快地看了一眼。
掌心躺着的,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铂金材质的袖扣。款式简单低调,却透着不俗的质感,绝不是他身上这套廉价西装该有的配件。
更重要的是——这枚袖扣,是他刚才在洗手间处理酒渍时,不小心崩掉丢失的那一枚。他当时找了一下没找到,以为掉进了下水道,便没有在意。
她……什么时候捡到的?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还给他?
宋亚轩猛地抬头,看向舞池边。
林晚正背对着他,从服务生的托盘里又拿起一杯酒,侧脸线条依旧带着骄纵和不耐烦,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又一次心血来潮的刁难和羞辱。
可他胸前的口袋里,那枚失而复得的袖扣,正冰凉地贴着他的皮肤,像一个沉默的、滚烫的谜题。
周围的嘲笑声似乎渐渐远去。
宋亚轩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袖扣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属硌得他生疼。
他看着林晚的背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最初的屈辱和愤怒缓缓沉淀,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晦暗的情绪,如同深海的漩涡,慢慢盘旋而起。
林晚。
你究竟……是谁?
晚宴终于在一片虚伪的繁华和暗流涌动中落下帷幕。
回程的加长轿车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照在宋亚轩毫无表情的侧脸上,明明灭灭。他依旧穿着那件被酒渍浸过、显得有些皱巴巴的廉价衬衫,背脊挺直地坐在离林晚最远的角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林晚则慵懒地靠在另一侧的真皮座椅里,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转动着。她看着窗外,眼神放空,似乎还沉浸在宴会的余韵里,又或者只是在单纯地发呆。
没有人说话。
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声响,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但有一种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比以往任何一次直接的冲突和羞辱,都更加紧绷,更加复杂。
宋亚轩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动了一下,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前口袋里那枚袖扣坚硬冰冷的轮廓。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思绪。
她捡到了它。
她塞还给了他。
用那种方式。在那种场合。
为什么?
羞辱的新花样?提醒他连一枚袖扣都保管不好的无能?还是……别的?
他想起舞池里她贴近时,那双看似盛满怒火和鄙夷的眼睛深处,一闪而过的、近乎狡黠的亮光。想起她压低声音时,那句关于苏婉儿的、带着刺却似乎又藏着别样意味的话。
混乱。矛盾。无法理解。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自以为已经看透的、愚蠢恶毒的女人,变得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乱麻,找不到线头。
林晚同样心绪不宁。
系统的暂时安静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宋亚轩最后那个眼神,深沉、探究,像鹰隼锁定了猎物,让她脊背发凉。塞回袖扣是一步险棋,近乎直白地暴露了她的“异常”。但她不得不走。她需要在他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一颗关于“林晚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的种子。
否则,按照原剧情,他对她的仇恨只会与日俱增,直到无可挽回。
香烟在指尖被捏得微微变形。
她必须加快节奏了。在系统可能降下更严厉惩罚之前,在宋亚轩彻底将她定性为不死不休的仇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