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瑾诚最初派人去查乔燃的底细，动机简单而冷酷——无非是想摸清这匹烈马的软肋何在，是怕疼、怕黑，还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人或物，以便更高效地折断他的傲骨，让他彻底沦为听话的收藏品。
然而，他麾下高效的机器一旦运转，挖出的却是一段被精心掩埋了二十年的血腥秘辛。
三天后，心腹助理将一份不算厚重却字字千钧的档案袋，轻轻放在钟瑾诚书房那张价值不菲的黑檀木书桌上。“钟先生，”助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关于乔燃少爷的母亲，白若曦女士……当年的‘意外’，恐怕另有隐情。”
钟瑾诚挥退助理，独自拆开了档案袋。
里面是寥寥数页纸，却拼凑出一个令人发指的真相。白若曦，原白氏集团董事长独女，真正的天之骄女，下嫁当时仅是项目经理的乔志远。十年前，她从白家老宅三楼书房窗台“意外”坠亡，警方结论是失足。但附件里一份手写的证词（来自现已回乡养老的原白家保姆张桂兰），详细叙述了当时的情形：乔志远与林曼君的私情被白若曦撞破，且白若曦已着手准备收回乔志远在白氏的权力。乔志远狗急跳墙，以张桂兰儿子的性命相胁，逼她在争执中从背后将身体虚弱的白若曦推下了窗台。证词末尾附着一张五十万的转账凭证，汇款人乔志远，备注“封口费”。
资料里还夹着几张照片：一张是年轻的白若曦穿着素雅旗袍，站在白氏集团气派的大楼下，笑容温婉明亮，眼中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另一张是银行流水，清晰显示在白若曦死后第三天，乔志远向林曼君账户转账两百万，备注赫然是“安家费”；最后一张，刺眼无比——是“私人订制”的内部记账凭证，收到乔志远汇款五十万，附言简洁而残忍：“乔燃安置费”。
钟瑾诚的目光在那张母亲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温柔的眼睛似乎透过时光凝视着他。他面无表情地将所有资料收起，起身走向静园的客厅。
他将那叠文件随意扔在客厅中央那张意大利真皮茶几上，仿佛那只是几份无关紧要的商业报告。然后示意佣人将乔燃带来。
乔燃刚退烧不久，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得像纸，被佣人半搀半扶地带进来。他的目光原本有些涣散，却在触及茶几上最上面那张母亲的照片时，骤然聚焦。那是他记忆中母亲最美的样子。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照片上母亲温暖的笑脸。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按在了那份资料上，挡住了他的动作。钟瑾诚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指令意味：“先看后面的。看完了，有你哭的时候。”
乔燃困惑地抬眼看了他一下，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他迟疑地拿起那叠纸，一页一页翻下去。
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他看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收紧，将平整的纸张攥出深深的褶皱，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
当看到张桂兰证词中“乔志远逼我推她下去”那句时，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浸入冰窟，剧烈的颤抖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牙齿咯咯作响，几乎无法拿稳那薄薄的几页纸。
而最后那张“私人订制”的收款凭证，“乔燃安置费”五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最后的心防。
“不可能！！！” 乔燃猛地将所有的资料狠狠摔在地上，纸张纷飞散落。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红着眼睛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崩溃而撕裂，“你骗我！我爸他再混账！再不喜欢我！他也不可能杀我妈！更不会……更不会卖了我！！这是假的！都是你编的！”
钟瑾诚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点开一段音频文件，将音量调到最大。
一个老妇沙哑、充满恐惧和愧疚的哭嚎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寂静的客厅：
【“……是乔志远逼我的啊……他抓着我的胳膊，说我要是不照做，就找人把我儿子扔进河里喂鱼……白小姐……白小姐她人那么好，前天还给我小孙子买了新书包和糖……我对不起她……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啊……”】
录音还在继续，详细描述着那个雨夜书房里的争执和最后的推力。
但乔燃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身体猛地一软，重重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不是抽泣，而是无声的、汹涌的奔流，瞬间浸湿了他苍白的面颊和衣襟。
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如同被飓风卷起，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脑海： ——母亲牵着他的手在白氏集团前的草坪上散步，笑着说：“燃燃以后要当白氏最厉害的小老板，替妈妈看着这些产业，保护妈妈，好不好？” ——母亲坠楼那个暴雨夜，乔志远很晚才回来，身上干净得异常，没有淋湿，也没有丝毫伤痕，却抱着他哭得痛不欲生，说：“燃燃乖，妈妈变成星星去天上了……” ——稍大一点时，乔铮抢他的玩具，趾高气扬地嘲笑：“你妈妈就是个没用的短命鬼！死了才好！不然怎么轮得到我爸和我妈！” ……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那录音和纸上的证据残酷地串联起来，拼凑出鲜血淋漓的真相。每一片回忆都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将他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凌迟得粉碎。
他忽然从沙发上滑下来，几乎是爬着，踉跄地扑到那散落一地的纸张中，颤抖地捡起母亲那张笑容温婉的照片，死死地捂在胸口，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逝去的温暖。最终，他将滚烫的、泪流不止的脸深深埋进冰冷的相片玻璃里，发出了压抑到极致后终于无法控制的、崩溃的嚎啕大哭。
“妈……妈……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瞎了眼……我没能保护你……我竟然……我竟然还叫了他那么多年的爸……他杀了你……他还卖了我……妈……”
他哭得浑身抽搐，几乎喘不上气，所有的倔强、骄傲、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悔恨和绝望。
钟瑾诚始终冷静地看着。直到乔燃的哭声渐渐变为无力嘶哑的呜咽，他才缓缓蹲下身，与瘫倒在地毯上的少年平视。他抽出一张柔软的纸巾，递到乔燃面前。
乔燃没有接，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崩溃世界里。
钟瑾诚并不介意，收回手，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乔燃支离破碎的心上：
“看清楚了？你那个所谓的父亲，不仅从未爱过你，他还亲手杀了你最爱的母亲，最后，用五十万的价格，像处理垃圾一样，把你卖给了我。”
他刻意停顿，让这残酷的结论在空气中发酵，看着乔燃因极度痛苦而蜷缩的身体。
然后，他抛出了精心准备的诱饵，声音如同深渊传来的低语：
“但我可以帮你。”
“乔志远窃取的白氏、他现在的公司、林曼君欠下的巨额赌债、还有你那个‘哥哥’乔铮心心念念的前途……我都能一点一点，全部毁掉。让他们为你母亲陪葬，为你所受的屈辱付出代价。”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乔燃被泪水浸湿的头发，动作近乎一种怜惜，眼神却冷静得像在评估一件即将完成最终驯化的武器。
“前提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掌控，“你得学会乖。彻底忘掉那些无用的反抗。从今天起，做我的人，只听我的话。把你所有的恨和力气，都用在我让你做的事情上。”
“告诉我，乔燃，”他凝视着少年通红的、盛满无尽痛苦的眼睛，“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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