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临渊他的新公寓位于一栋现代化公寓楼的高层,视野开阔,能远眺城市中心的车水马龙。这里没有静园那种厚重压抑的历史感,也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和安保,只有简洁的线条和冰冷的玻璃金属质感。他自己购置家具,自己组装书架,自己调试网络,忙碌于这些琐碎的日常,试图用实实在在的“生活”填满突然多出来的巨大空间和……时间。
接手白氏集团的过程远非一帆风顺。乔志远留下的烂摊子触目惊心,内部派系林立,外部虎视眈眈。他每天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会议、报表、谈判和各方势力的试探。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钟瑾诚羽翼下的少年,他必须独自做出每一个决策,承担每一个后果。
深夜,他常常累得倒在书房沙发上就睡过去。再也没有人会无声地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也没有云泽咚咚咚的跑来捣乱。只有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透过落地窗,映亮他疲惫的侧脸。
偶尔,他会从财经新闻或商业伙伴的闲聊中听到钟瑾诚的消息。男人的商业帝国似乎仍在稳步扩张,手段依旧凌厉果决。关于他身边又换了哪位新伴的流言蜚语也从未断绝,真真假假,如同水过鸭背,不留痕迹。
白临渊会面无表情地划掉那些推送,或是淡淡地附和一句“是么”,仿佛那只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但他心底深处,某个角落总会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波澜。是探究?是不屑?还是……别的什么?他拒绝去想。
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在短暂交集后,各自延伸向看似再无关联的远方。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行业危机。
一项关键技术的国际专利壁垒骤然升高,对严重依赖相关技术的“临渊科技”和白氏集团旗下的制造业造成了致命威胁。股价应声暴跌,合作方动摇,银行抽贷,一时间,白临渊苦心经营的一切仿佛摇摇欲坠。
他连续一周几乎不眠不休,四处奔走,寻求替代方案或合作可能,却屡屡碰壁。对手公司趁机落井下石,挖角他的核心团队,散布更恶劣的谣言。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离开了钟瑾诚那看似无所不能的庇护,商场上的风浪原来可以如此冰冷刺骨,足以将人彻底吞噬。
在一个又一次谈判破裂的深夜,他独自一人回到冰冷的公寓,连灯都没开,瘫坐在沙发上。无尽的疲惫和巨大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黑暗中,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指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滑向那个几乎已经沉底的、备注为“钟瑾诚”的号码。
只需要按下拨号键……那个男人或许就有办法解决这一切。这念头如同诱惑的毒蛇,盘踞在他的脑海。
但他最终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屏幕撞击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能。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
一旦低头,一旦求助,他之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挣扎、所有试图划清界限的努力,都将成为一个笑话。他将会永远被钉在“钟瑾诚的所有物”这个标签上,再也无法真正站立。
他必须靠自己撑过去。
就在他几乎山穷水尽,甚至开始考虑最坏的打算时,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一家之前态度暧昧、始终拒绝他合作的海外技术巨头,突然主动联系了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愿意提供替代技术方案,甚至提出了极其优厚的合作条件,条件宽松得近乎……慈善。
白临渊心中疑窦丛生,他不动声色地派人多方打探,最终从一个对方公司高层的醉后失言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钟先生打过招呼……说是不计成本,务必帮白总渡过难关……”
那一刻,白临渊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愤怒?有。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摆脱那只无形的手。 感激?也有。这确实是雪中送炭。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看穿的窘迫。
钟瑾诚甚至没有亲自出面,没有一句询问或嘲讽,就这样精准地、悄无声息地在他最绝望的时刻,替他搬开了最大的绊脚石。仿佛一直在暗中注视着,等他挣扎,等他濒临崩溃,然后随意地伸出一根手指,轻松改写结局。
他依然是他掌中的困兽吗?
白临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接受了这份“馈赠”,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知道,这无关情谊,更像是一种提醒,一种宣告:你或许可以离开静园,但你从未真正脱离我的掌控范围。
危机解除,公司重回正轨。
庆功宴上,下属们欢呼雀跃,觥筹交错。白临渊端着酒杯,应付着各方的祝贺,笑容得体,眼底却是一片疏离的冷静。
宴会中途,他走到露台透气。晚风吹拂,稍微驱散了些许酒意。
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新信息。没有署名,只有一串他烂熟于心的号码。
【风大,少喝点酒。云泽念叨你。】
信息戛然而止,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居功自傲,甚至没有要求回复。就像只是随口一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临渊握着手机,看着那条简短的信息,久久没有动作。
远处城市的霓虹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原来,离开静园从来都不是结束。
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
他收起手机,没有回复,转身走回喧嚣的宴会厅。
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勾起一个极淡、极复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