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瑾诚那句“出了事，我兜着”像一枚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白临渊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它意味着某种界限的打破，一种近乎纵容的撑腰。他握紧了手中温润却沉重的白玉笔洗，指尖微微发烫。
车内的空气凝滞而微妙。白临渊没有回应，钟瑾诚也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幻觉。直到回到静园，两人一前一后下车，各自走向主楼与副楼，再无交流。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白临渊更加忙碌。三百万订单的执行进入关键阶段，他几乎以公司为家。同时，他并没有忘记赵伟明这条线。在第一次赠药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和“人情债”后，他并没有急于索取，反而通过程序员的表哥，偶尔传递一些关于罕见病治疗的最新海外资讯，或是“恰好”有渠道能拿到一些辅助药物，每次都是“顺手帮忙”，姿态放得极低。
这种雪中送炭却不求回报的姿态，渐渐消融了赵伟明最后的警惕。一次通话中，赵伟明主动提起了工作中的烦闷，抱怨公司技术守旧，高层只知压榨利润，不愿投入研发更新迭代，导致他们这些老技术人束手束脚，甚至要替落后的技术背锅。
白临渊安静地听着，只在适当的时候表达理解和共鸣，言语间不经意地流露出自己公司正在研发的新一代AI诊断系统的强大性能和对传统技术的革新理念，却丝毫没有提及乔氏集团。
时机在悄然成熟。
然而，乔志远的反击也比预想中更快、更狠辣。
一天下午，白临渊正在和技术团队开会，助理匆匆推门进来，脸色苍白地递过一份法院传票。
“白总，不好了！乔氏集团把我们告了！指控我们涉嫌技术窃密，不正当竞争，要求立刻停止项目，赔偿巨额损失，并……并冻结公司账户！”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团队成员都面露惊惶。技术窃密是科技公司最致命的指控之一，一旦成立，不仅是赔偿，更是信誉的彻底破产。
白临渊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却异常平静。他接过传票，快速扫过那些罗织的罪名，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乔志远果然走了这一步，试图用法律和资本的压力直接将他这个“蝼蚁”碾死。
“慌什么。”他声音不大，却瞬间稳住了场面，“继续开会。法务部立刻启动应对程序，收集所有我们的独立研发证明和专利申请文件。散会。”
他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接到致命一击的年轻人。团队成员看着他镇定的背影，莫名地安下心来。
回到办公室，白临渊关上门，脸上的平静才稍稍褪去，露出凝重。他立刻拨通了钟瑾诚助理的电话。
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助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白先生，钟先生已经知道了。对方提交了一份所谓的‘技术相似性对比报告’，并买通了两个你们公司离职不久的底层员工作为‘人证’。初步证据链做得看似完整，但漏洞很多。”
白临渊心中稍定。钟瑾诚的消息果然灵通至极。
“需要我做什么？”
“钟先生的意思是，法律层面按流程强硬反击，他会安排最好的律师团队介入，确保账户不会被冻结。但更重要的是……”助理顿了顿，“对方的目的不仅是法律诉讼，更是舆论打压，想彻底搞臭你们公司的名声，吓跑你们的客户和投资者。钟先生问您，打算如何应对这一层？”
白临渊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街道，眼神锐利。乔志远想玩舆论战？
“我知道了。法律层面麻烦钟先生和律师团队。舆论层面，”他深吸一口气，“我自己来。”
挂了电话，白临渊立刻行动。他并没有急着发声明辟谣，而是首先内部彻查，迅速锁定了那两个被收买的“人证”以及他们可能接触到的无关紧要的边缘代码片段。同时，他让技术团队加班加点，准备一份极其详实、可视化、甚至带有现场演示功能的研发过程追溯报告。
然后，他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他让市场部以公司的官方名义，高调地向几家最大的科技媒体和财经媒体发出邀请函，宣布将于次日召开一场临时技术发布会，主题并非回应诉讼，而是——“破晓AI诊断系统：一场从零到一的纯粹技术创新之旅”。
邀请函末尾，还附带了一句：“会上将设有重磅彩蛋，敬请期待。”
此举一出，业内哗然。在被告上法庭的风口浪尖，不低调处理，反而高调开发布会？所有人都看不懂白临渊想做什么，连他的团队都捏了一把汗。
乔志远得知消息后，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虚张声势！垂死挣扎！”
第二天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媒体长枪短炮对准了台上。白临渊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走上台前。他脸上看不出丝毫被诉讼困扰的疲惫或焦虑，只有属于技术人的专注和自信。
他没有提官司一个字，而是从头开始，用深入浅出的方式，配合精心准备的动画和代码演示，一步步展示“破晓”系统核心算法的诞生过程、迭代思路、与现有传统技术的根本性区别以及巨大的性能优势。他逻辑清晰，数据扎实，演示环节甚至直接连线了正在使用他们系统进行测试的合作医院现场，得到了极高的实时评价。
强大的技术实力本身，就是最有力的反驳。台下不少技术出身的记者听得频频点头。
发布会接近尾声，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全部时，白临渊话锋一转。
“技术的光芒，不应被污蔑的尘埃所掩盖。”他语气依旧平静，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我们坚信法律的公正，也坚信真相的力量。因此，在今天这个场合，我们决定提前公布一个‘彩蛋’。”
大屏幕上，突然播放了一段经过处理的电话录音音频波形图和技术分析报告。
“这是我们最近监测到的、数次试图非法入侵我司核心服务器窃取技术机密的IP溯源轨迹，以及其中一段经过变声处理、但通过声纹比对技术初步锁定来源的收购邀约录音分析。”白临渊的声音冷了下去，“我们很好奇，是哪一位竞争对手，如此‘欣赏’我们的技术，以至于一边在法庭上指控我们窃密，一边又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它？我们已经将所有证据提交给公安机关和法院。”
他没有直接点名乔氏，但暗示已经足够明显！现场一片哗然，闪光灯疯狂闪烁！
这招反客为主，极其漂亮！直接将“窃密者”的帽子反扣了回去，还将乔志远见不得人的手段公之于众！
发布会结束后，舆论瞬间逆转！科技板块的头条纷纷变成了：“破晓技术发布会惊艳全场，窃密指控疑点重重”、“反转？原告被指才是黑客幕后黑手！”。
乔志远气得在办公室里砸了东西，他没想到白临渊如此刁钻狠辣！
当晚，静园副楼。 白临渊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一天的高强度神经紧绷让他几乎虚脱。手机响起，是钟瑾诚的私人号码。
他接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低低的、似乎带着一丝愉悦的轻笑。
“发布会，不错。”钟瑾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学会用阳谋破阴谋了。那股狠劲，没丢。”
白临渊闭上眼，能想象出对方此刻或许正端着酒杯，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审视猎物般的神情。
“被逼无奈罢了。”他低声道。
“乔志远不会善罢甘休。”钟瑾诚道，“法律战他会输，但暗地里的手段只会更脏。你最近出入小心。”
这是提醒。白临渊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明天晚上，”钟瑾诚忽然道，语气随意，“云泽吵着要庆祝你发布会成功，在家吃个饭。”
白临渊微微一怔。在家吃饭？这在静园是极其罕见的。这不像钟瑾诚会提出的建议。
他还没回答，钟瑾诚已经淡淡补充道：“副楼厨房应该能用，让他过去找你折腾也行。省得吵我。”
说完，不等白临渊回应，便挂了电话。
白临渊握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夜色浓郁，而某些悄然变化的东西，似乎比这夜色更加难以捉摸。
复仇之路荆棘密布，但今夜，他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光，不仅来自于阶段性的胜利，也来自于身后那片难以言喻的、复杂的阴影。
他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
饭，总是要吃的。硬仗，也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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