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白临渊结束公司的事务回到静园副楼时,发现里面灯火通明,还隐约传来钟云泽兴奋的说话声和佣人轻微的脚步声。
他推开门,有些意外地看到小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家常菜,香气四溢。钟云泽正围着一条过于宽大的围裙,踮着脚试图把一碗汤端上桌,旁边的佣人紧张地虚扶着。
“临渊哥哥!”看到白临渊回来,钟云泽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汤碗扑过来,“你回来啦!今天李阿姨教我做菜了!这个炒蛋是我炒的!还有那个汤,我放了蘑菇!”
白临渊冷硬的心弦被小家伙的热情稍稍熨帖,他揉了揉钟云泽的头发:“很厉害。”
“哥哥说庆祝你发布会成功!”钟云泽拉着他往餐桌走,“爸爸也说回来吃饭!”
白临渊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钟瑾诚……真的会来?
他帮着摆好碗筷,钟云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让这栋通常过于安静的副楼充满了难得的烟火气。
几乎在最后一道菜上桌的同时,主楼那边的门响了一下。脚步声沉稳地穿过庭院,停在了副楼门口。
钟瑾诚走了进来。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少了几分平时的凌厉,多了一丝居家的随意。他目光扫过餐桌和眼巴巴望着他的儿子,最后落在白临渊身上。
“爸爸!”钟云泽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嗯。”钟瑾诚应了一声,任由儿子把他拉到主位坐下。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对白临渊淡淡道:“云泽闹着要给你庆祝。”
白临渊在他对面坐下:“麻烦钟先生了。”
“吃饭。”钟瑾诚拿起筷子,言简意赅。
这顿饭吃得有些诡异。钟云泽是绝对的主角,兴奋地讲述着学校和小伙伴的趣事,努力地给爸爸和临渊哥哥夹菜。白临渊大多数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钟瑾诚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听着儿子吵闹,目光偶尔掠过白临渊,看不出情绪。
没有谈论官司,没有谈论乔志远,也没有谈论任何商业上的事情。这仿佛只是一顿普通的、甚至有些温馨的家庭晚餐。
但白临渊能感觉到,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流。钟瑾诚的存在感太强,即使他沉默不语,也无形地掌控着整个氛围。
饭后,佣人收拾了餐桌,带着依依不舍的钟云泽回主楼洗澡睡觉。客厅里只剩下白临渊和钟瑾诚两人。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的虫鸣。
钟瑾诚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白临渊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沉默着。
“赵伟明那边,”钟瑾诚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可以收网了。”
白临渊心神一凛:“时机到了?”
“乔志远因为官司和发布会的事,焦头烂额,内部人心浮动,正是最猜疑的时候。”钟瑾诚转过身,目光如炬,“他最近在暗中调查几个老臣,包括赵伟明。你再不动手,赵伟明可能自身难保,你那点‘人情’也就废了。”
白临渊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紧迫性。乔志远已经开始清理内部,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赵伟明这种有“前科”又手握技术重权的人,首当其冲。
“我明白了。”白临渊眼神锐利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钟瑾诚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又补充了一句,“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和一个足够安全的通道。”
这意味着,不仅要诱之以利,还要晓之以情,更要许之以一个安全的未来。
“我会处理。”白临渊点头。
钟瑾诚不再多说,似乎打算离开。他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黑色丝绒盒子,随手抛给白临渊。
白临渊下意识接住,入手微沉。
“一个小玩意儿。”钟瑾诚语气随意,仿佛扔过来的只是一颗糖果,“下次见那些‘客户’,戴着撑撑场面。别丢我的人。”
说完,他推门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主楼的夜色里。
白临渊独自站在灯下,迟疑地打开那个丝绒盒子。
黑色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铂金袖扣。设计极其简洁,没有任何logo,只在某个角度折射灯光时,能看到侧面镂刻着极其精细繁复的暗纹,透着一股低调却不容错辨的奢华和底蕴。这绝不是普通的“小玩意儿”,其价值和品味都非同一般。
袖扣冰凉的触感抵在指尖,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这不是简单的“撑场面”,这是一个更进一步的信号,一个更深的烙印。就像静园的副楼,就像酒会上那价值百万的撑腰。
钟瑾诚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点地将白临渊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同时也将他捆绑得越来越紧。
白临渊合上盒子,握在掌心,指尖微微收紧。
第二天,白临渊约见了赵伟明。地点不在茶馆,而是在白临渊新公司办公楼下的咖啡馆,一个更偏向商业而非私密的环境。
赵伟明来得很快,脸色比上次见时更加憔悴,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焦虑和不安。乔志远的内部清洗显然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白临渊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推到他面前。
“赵总监,打开看看。”
赵伟明疑惑地打开,里面首先是一份某国外顶尖医疗机构针对其妻子病情的专家会诊评估和最新治疗方案可行性报告,附带有完整的费用预算和渠道保障协议——足以彻底解决他最大的后顾之忧。
下面,是一份“渊临科技”技术顾问的聘书,薪酬数字高得惊人,并且注明了极高的自由度和不坐班要求。
最后,是一份加密的、来自钟瑾诚助理提供的、关于乔志远最近正在秘密调查赵伟明及其几位老下属的证据摘要。
赵伟明的脸色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惨白,最后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些纸张。
“白……白先生……你这是……”他声音干涩,充满了惶恐和不敢置信。
“乔氏容不下你了,赵总监。”白临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乔志远的手段,你比我清楚。是等着被他清理掉,一无所有甚至更糟,还是拿着这些,为自己、为家人搏一个更好的未来,甚至……有机会拿回一些本该属于白家、也可能属于你们这些老臣的东西?”
他提到了“白家”,戳中了赵伟明心中最深的那处旧痕和愧疚。
“可是……乔志远他树大根深……”
“树大根深,也怕蛀虫。”白临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我需要你提供乔氏集团核心客户最新的技术服务合同细节、续约时间表,以及他们现有技术系统的漏洞评估报告。尤其是那几个对乔氏现有服务怨气最大的客户。”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不是请求,赵总监,这是一个……交易。一个能救你和你家人的交易。”
赵伟明额头渗出冷汗,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对乔志远的恐惧,对未来的绝望,对家人的责任,对旧主的愧疚,以及眼前这份无法拒绝的诱惑和威胁……重重压力几乎将他压垮。
他看了一眼对面年轻却冷静得可怕的青年,又想起酒会上钟瑾诚站在他身后的画面。
最终,他颤抖着手,握紧了那份文件袋,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需要怎么做?”他哑声问,声音里充满了妥协和绝望后的孤注一掷。
白临渊知道,他成功了。
他拿出一个全新的、无法追踪的加密通讯器,推到赵伟明面前。
“用这个联系。第一次传递信息的时间和方式,我会再通知你。”
离开咖啡馆时,阳光刺眼。白临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袖口,那里空空如也。那个丝绒盒子,被他收在了副楼的抽屉深处。
现在还不到戴上它的时候。
但他知道,猎网已经撒下,收网的时刻,正在一步步临近。而他和那个站在阴影深处的执网人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线,也绷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