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在底层奴仆中悄然建立的声望,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最先坐不住的,自然是柳如玉安插在各处的眼线。
“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确实有些不安分的奴才,偷偷往那废妃院子里跑!”
柳如玉的贴身大丫鬟翠儿,一脸愤懑地禀报,“都说那女人会些妖法,治好了不少人的病,现在底下人私下都传她是活神仙呢!”
柳如玉正对镜梳妆,闻言,拿着玉梳的手微微一顿,镜中那张我见犹怜的娇美面庞上,掠过一丝阴霾。
“活神仙?”她嗤笑一声,声音依旧柔婉,却带着冰冷的嘲讽,“一个被我踩在泥里的废物,也配?不过是些装神弄鬼、收买人心的下作手段罢了。”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一个她认为早已构不成威胁的弃妃,分走属于她的任何一点关注,尤其是在这些奴才的心目中!
“王爷近日公务繁忙,心情似乎也不佳……”柳如玉眸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是时候,让王爷想起后院里,还有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存在了。也好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需要他怜惜、值得他信任的人。”
这日傍晚,萧璟从宫中回府,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烦躁。近来边关不稳,朝堂上争论不休,让他心力交瘁。
他习惯性地走向柳如玉的“如玉阁”,想在她温柔的抚慰中放松片刻。
刚踏入院门,便见柳如玉带着丫鬟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柔情:“王爷,您回来了?累了吧,妾身备了您爱喝的雪顶含翠。”
萧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目光却被柳如玉微微侧过身时,脖颈上那一道明显的红痕吸引住了。那痕迹不深,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如玉,你脖子怎么了?”萧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柳如玉像是受惊般,猛地用手捂住脖子,眼神闪烁,强笑道:
“没……没什么,是妾身自己不小心划了一下。”
她越是遮掩,萧璟疑心越重。他沉下脸,看向旁边的翠儿:“你说!怎么回事?”
翠儿“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王爷恕罪!是……是今日奴婢陪侧妃去花园散步,偶然遇见了……遇见了废妃娘娘身边那个王婆子。王婆子仗着最近有些人说她主子是什么‘活神仙’,嚣张得很,冲撞了侧妃。侧妃心善,不愿计较,谁知那王婆子竟……竟敢对侧妃动手!奴婢阻拦不及,让侧妃受了伤……”
她一番添油加醋,将凌玥形容成指使恶奴、蓄意报复的毒妇,而柳如玉则是无辜受辱、隐忍大度的受害者。
“楚、凌、玥!”萧璟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额角青筋跳动。他本就因朝事烦心,此刻后院又起火,还是那个他厌弃至极的女人在兴风作浪,甚至伤了他心爱的如玉!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她竟敢如此放肆!看来冷宫的日子还是太舒坦了!”萧璟怒火中烧,一把拉住柳如玉的手,“走!本王倒要亲自去看看,她究竟要妖到几时!”
“王爷,算了,姐姐她或许只是一时想不开……”柳如玉假意劝阻,眼中却飞快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柔弱无骨地依偎着萧璟,一同朝着那废弃院落走去。
废弃院落内,凌玥刚送走一位前来求诊的小丫鬟,正闭目调息。院门被“砰”地一声大力踹开,打断了她的宁静。
她缓缓睁眼,只见萧璟面色铁青,携着一脸“委屈”、眼角还挂着泪珠的柳如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或表忠心的仆从。
“楚凌玥!你这毒妇!被打入冷宫还不安分,竟敢指使恶奴伤害如玉!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吗?”
萧璟看到凌玥那平静无波的脸,怒火更炽,开口便是厉声质问。
凌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在柳如玉脖颈那道细微的、甚至边缘有些刻意摩擦痕迹的“伤处”上停留一瞬,心中冷笑。
苦肉计?真是毫无新意。
她缓缓站起身,甚至懒得行礼,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王爷此言何意?妾身终日困于此地,连饭食都需人施舍,何来能力指使恶奴?又何时伤了柳侧妃?”
“你还敢狡辩!”萧璟见她态度淡然,更是认定了她心虚傲慢,“如玉脖子上的伤,就是证据!还有你收买人心,妖言惑众,在这府里散播谣言,真以为本王不知道?”
柳如玉适时地抽泣一声,更加偎紧萧璟,小声道:“王爷,算了,姐姐她……她只是嫉恨妾身,妾身不怪她……”
凌玥看着她那矫揉造作的姿态,忽然轻笑一声。这一笑,如同冰莲初绽,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嫉恨?”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柳如玉
“柳侧妃,你口口声声说我指使王婆子伤你。那我问你,王婆子是用何物所伤?是左手还是右手?伤你之时,除了翠儿,还有何人在场?”
柳如玉被她问得一怔,她事先只想着做戏,哪里编得这般细致?支吾道:“是……是指甲,对,是指甲划的!当时……当时就翠儿在场……”
“指甲?”凌玥笑容更冷,她转向萧璟,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王爷,请您细看柳侧妃颈上伤痕。若是指甲划伤,伤口该是细长、一端深一端浅,甚至可能带有撕裂皮肉的特征。可您看这道红痕,边缘整齐,宽度均匀,更像是被某种光滑的物件,比如……玉簪的尾端,刻意按压摩擦所致。”
她话音一落,院内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柳如玉的脖颈上。经她这么一提醒,那伤痕……仔细看去,确实不像是指甲抓挠的样子!
柳如玉脸色瞬间煞白,眼神慌乱地看向翠儿。翠儿也慌了神,张口欲辩,却不知从何说起。
萧璟并非蠢人,只是先入为主且被怒火蒙蔽。此刻被凌玥点破,他凝神细看柳如玉脖颈的伤痕,又看了看她主仆二人慌乱的神色,心中疑窦顿生。
凌玥趁热打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至于收买人心,妖言惑众……妾身不过是在这冷宫之中,偶遇几个身患顽疾、痛苦不堪的仆役,本着医者仁心,略尽绵力,减轻他们的病痛罢了。若这便是妖言惑众,那妾身无话可说。难道王爷认为,看着府中奴仆被病痛折磨而死,才是正理?”
她句句在理,步步紧逼,将柳如玉的“苦肉计”拆穿得七零八落,更将自己置于道德的制高点。
萧璟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言辞犀利、眼神锐利的女子,恍惚间,竟觉得无比陌生。这真的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楚凌玥?
他第一次,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看着柳如玉那苍白慌乱的脸,再看向凌玥那坦然无畏的眼神,一股莫名的烦躁和被人愚弄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够了!”
他猛地一挥袖,打断了这令人难堪的局面。他深深看了凌玥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此事……本王自有决断!都散吧!”
他没有再追究凌玥,甚至没有安慰柳如玉,只是沉着脸,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带着一丝仓促和狼狈。
柳如玉看着萧璟离去的身影,又惊又怒,狠狠瞪了凌玥一眼,却见对方只是回以一个冰冷的、带着淡淡嘲讽的眼神,仿佛在看她一场拙劣的表演。她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只能在翠儿的搀扶下,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就这样被凌玥凭借细致的观察和冷静的言辞,轻易化解。
院外围观的仆从们面面相觑,心中震撼莫名。这位废妃娘娘,不仅医术通神,这心智口才,也绝非寻常啊!
经此一事,“冷宫弃妃”楚凌玥在宸王府的存在感,再也无法被轻易忽视。而萧璟心中,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