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采购

直到天际开始泛起一丝灰白，莉娜才猛地倒吸一口气，从那双重的桎梏中惊醒过来，心脏狂跳，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她茫然地环顾着这间奢华却陌生的客厅，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是梦是醒。

而对上凯那双在晨曦微光中沉默注视着她的金色瞳孔时，昨夜所有的记忆和那个纠缠不清的梦境的重量，才轰然压回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地抬手，触摸了一下脖颈上那圈冰冷的金属。

它还在。

晨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驱散了别墅内的一部分阴冷。莉娜从噩梦中挣扎出的疲惫并未完全消退，但她强迫自己行动起来。她走进一楼的客房浴室，用冷水扑了脸，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青黑的女人，以及那圈无法忽视的金属颈环。

她找了件高领的羊绒衫穿上，仔细地将颈环遮住，又套上一件面料挺括的长风衣，确保万无一失。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走出客房。

凯依旧保持着她入睡前的姿势，像一尊守护石像，只有在看到她时，眼珠才微微转动了一下。

“我需要去市区买些东西，食物，水，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莉娜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经过一夜煎熬后的麻木的镇定，“你……要一起去吗？”

凯明显犹豫了一下，他那双非人的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对外面那个嘈杂、明亮、规则陌生的世界的排斥。“我留在这里。”他声音低沉。

莉娜看了他一眼，忽然用一种带着些许疲惫无奈的语调说：“东西会很多，我一个人可能拿不动。就当……帮我个忙？”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需要一套合身的衣服，你总不能一直穿着这个。”她指了指凯身上那件破损染血的夹克和不合身的裤子。

凯低头看了看自己与这个现代世界格格不入的装扮，又看了看莉娜那双虽然疲惫却带着坚持的眼睛，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确实不熟悉这里，但保护或者说监视莉娜是他的承诺，也是目前唯一的目标。

莉娜从车库里开出一辆看起来很低调的黑色SUV。凯坐在副驾驶上，身体略显僵硬，目光警惕地扫过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充满了未知和潜在的威胁。

市区的大型超市对于凯来说，更像一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明亮的灯光、琳琅满目的商品、嘈杂的音乐和广播、密集的人群……这一切都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仿佛在评估潜在的危险区域。

莉娜却似乎找回了一点过去的习惯。她推着一辆巨大的购物车，目标明确地穿梭在货架之间。她拿了很多易于储存的食物、瓶装水、能量棒、咖啡豆。然后又转向生活区，拿了些基本的洗漱用品、毛巾、甚至还包括一个急救箱。

她的动作熟练而高效，偶尔会拿起两样东西对比一下成分或价格，但大多数时候只是看一眼就扔进车里，显示出她过去确实对金钱缺乏概念。

在经过男装区时，她停了下来，打量了一下凯的身材，然后几乎不容分说地拿了几件深色的T恤、牛仔裤、一件连帽衫，甚至还包括内衣和袜子，一起塞进车里。凯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接着，莉娜推车来到了护肤品和化妆品区域。这里的气息和灯光都更加柔和。她放缓了脚步，目光掠过那些精致的瓶瓶罐罐。她拿起一瓶价格不菲的抗衰老精华，看了看，又放下一套奢华系列的眼霜和面霜，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就将它们一一放入购物车。

这个过程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这些熟悉的、代表着“正常”生活和自我护理的奢侈品，像是一剂微弱的麻醉药，暂时麻痹了她对颈间镣铐和身后追杀的现实感。她甚至拿起一支口红看了看色号，虽然最终又放了回去。

结账时，金额数字大得让身后的凯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莉娜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黑色的卡刷了一下，输入密码，仿佛那只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回程前，她带着凯去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快剪发沙龙。凯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任由发型师剪掉他有些过长、带着异世界风尘的头发，打理成一个干净利落的现代短发造型。当他换上新买的衣服——深灰T恤、黑色牛仔裤和连帽衫——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几乎变了一个人。那股非人的野性被稍微压制，融入了些许现代社会的轮廓，虽然他那双过于锐利的金色瞳孔和冷硬的气质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莉娜看着焕然一新的凯，似乎满意了一点，至少这样出去不会太引人注目。

回程的车上堆满了购物袋，散发着新衣服和生活用品的气息。莉娜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她似乎通过这场购物，重新给自己穿上了一层“正常”的伪装，哪怕只是暂时的。

凯坐在旁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又偶尔看一眼身边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她可以狠厉如修罗，也可以脆弱如惊弓之鸟，此刻却又像个沉迷于物质享受的富家小姐。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者，这些都只是她在不同绝境中披上的生存外壳？

SUV驶回安静的郊区别墅，将市区的喧嚣远远抛开。但这份用金钱和日常琐事堆砌起来的短暂平静，又能维持多久呢？两人都心知肚明。

那些购物袋里装着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物资，和一点点自欺欺人的慰藉罢了。真正的风暴，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