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便利店的门在年轻女孩身后合上，叮咚声余韵未散。西尔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我去扔个垃圾，很快回来~”，随即身影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员工通道的尽头。

凯知道西尔去做什么了。“扔垃圾”——这是他对于将“选中”的目标拖入异世界处理掉的黑色幽默。那个买烟的女孩，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凯对此并无太多感觉，弱肉强食，本就是两个世界共通的法则，西尔的行为只是更直接、更冷漠一些。他甚至懒得去评判。

寂静重新笼罩了便利店，只剩下冰柜低沉的运行声和凯自己平稳的呼吸声。他继续着手头未完成的补货工作，动作机械而精准。

然而，西尔离开前那番意有所指的、关于莉娜的试探性话语，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原本如同古井般的心绪中，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你也觉得她‘挺带劲’的？”】 【“有点别的什么……想法？”】

这些轻佻的字眼反复回响，逼迫着凯去面对一个他一直在下意识回避的问题。

他对莉娜，究竟是怎么看的？仅仅是……保护目标吗？

最初，他接受那份模糊的感应和承诺，离开沉寂的异世界，寻找并保护从君王身边逃离的她，动机确实很简单——一种对埃里克统治方式的本能抵触，以及对她这个能引起异象的“特殊存在”的好奇。保护她，是承诺，也是一种对固有秩序的反抗。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他看到她从最初的惊慌脆弱，逐渐变得冷硬决绝，甚至敢于吸收崩坏核心，觉醒危险的力量与埃里克对峙。 他也看到她偶尔流露出的、与那份冷硬截然相反的柔软和心软——对那只被洗脑的小蜘蛛，她嘴上嫌弃，却一次次容忍，甚至允许它靠近。 他看到她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韧性，也看到她在睡梦中无意识蹙起的眉头和流露出的脆弱。

她很复杂，很矛盾。就像一株在极端环境下扭曲生长、却依旧努力向着微弱光顽强延伸的植物，带着一种破碎又坚韧的美感。

【“仅此而已”？】

凯的心第一次产生了明确的质疑。

如果仅此而已，为什么在西尔用轻浮的语言谈论她时，他会感到不悦？ 如果仅此而已，为什么当她冒险吸收核心、身受重伤时，他会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恐惧？虽然他当时并未明确识别这种情绪， 如果仅此而已，为什么只是看着她安静地睡在沙发上，旁边蜷缩着那只小蜘蛛时，他的内心会泛起一种奇异的、陌生的平静感？

这种想要守护在她身边，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承诺或对抗埃里克的感觉……是什么？

是……感情吗？

这个认知让凯感到一丝茫然和……无措。他是异界的“居民”，他的情感体系与人类不同，更加直接，却也更加晦涩和缓慢。他习惯了沉默、守护和战斗，却从未处理过如此细腻而陌生的情绪。

这种情绪，似乎与他对“源头”那种本能的敬畏和归属感不同，也与他作为战士的忠诚不同。它更个人，更……指向莉娜本身。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她第一次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露出疲惫的时候？ 是她明明害怕却还是坚持要留下阿织的时候？ 还是更早，在她那双总是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第一次望向他，带着警惕却又不得不依赖的时候？

他说不清。

但他知道，西尔说对了那么一点点——确实，不仅仅是“仅此而已”。

这份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定义的感情，让他守护的决心变得更加……个人化，也更沉重。它不再是单纯的任务，而掺杂了某种他自己也无法精准描述的私心。

他想保护她，不仅仅是因为承诺或对抗，而是因为……她是莉娜。

凯停下手中的动作，金色的瞳孔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远处别墅里那个可能已经睡下的身影。

这份感情，注定无望，也注定危险。 不仅因为埃里克那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更因为他们本质上的不同，以及眼前这危机四伏的局面。

他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将那陌生的、躁动的心绪重新压回冷静的面具之下。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守护她，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以何种身份，何种心情。

他继续沉默地整理货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那偶尔失神的瞬间，和越发坚定的眼神，透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的风暴。便利店的白炽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坚定。

深夜的便利店，灯光苍白，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和清洁剂的味道。西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柜台，凯则在整理货架，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残留着之前微妙谈话的些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