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佑第一次在巷口见到可可时，夕阳正把她的发梢染成暖金色。她蹲在地上喂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声音软得像化开的糖：“以后我每天都来给你带罐头好不好？”

那一刻，阿佑藏在袖口的手悄悄松了。前一晚，他刚在城郊废弃工厂解决了一个长期虐待儿童的男人，指缝里还残留着铁锈味。可看着可可抬头时眼里的光，他突然觉得那些附着在身上的黑暗，好像被戳破了一个小口。

“你也喜欢猫吗？”可可先开了口，把手里的猫粮分了一点递过来。

阿佑点头，声音有些发紧。他太久没和人这样平和地说话了。白天的他是写字楼里按时打卡的职员，西装笔挺，报表做得无可挑剔，同事都夸他“稳重可靠”；可一到深夜，另一个自己就会苏醒——那个从初中被校园暴力时就滋生的人格，带着刀，带着对“败类”的执念，在城市的阴影里游荡。原生家庭里父母永远的争吵和忽视，早已把他对“爱”的感知磨成了碎片，只有在解决那些作恶的人时，他才能找到一点扭曲的掌控感。

但可可不一样。她会记得他不吃香菜，会在他加班时送来热奶茶，会拉着他去逛周末的菜市场，说“以后我们有家了，就自己做饭”。阿佑开始贪恋这种温暖，晚上的人格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能做个“有用的人”了，就像小时候发誓的那样。

他们在出租屋里养了那只流浪猫，取名“平安”。可可说：“平安，就是我们都平平安安的。”阿佑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第一次觉得未来有了具体的形状。

变故是在一个雨夜来的。警笛声划破夜空时，阿佑正给可可吹头发。门被撞开的瞬间，他下意识把可可护在身后，看着穿制服的人举着证件，说“城郊工厂杀人案，我们怀疑你涉嫌作案”。

可可的手在发抖，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是你，对不对？”

阿佑没说话。他看着可可眼里的慌乱，突然不敢承认。直到冰凉的手铐扣住手腕，他才回头，声音哑得厉害：“等我。”

可可哭着点头，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疼。

监狱里的日子是灰色的。阿佑每天坐在狭小的放风区，手里攥着可可送他的那枚平安扣——那是她攒了两个月工资买的，说“能保你平安”。他数着日子，想着出去后要带可可去海边，要给她买她喜欢的那条白色裙子。

可可可从没来过。

一开始，阿佑告诉自己，她只是太忙了，或许是怕见到监狱的样子会难过。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信也没收到一封。晚上的人格开始频繁出现，有时他醒来，会发现自己蜷缩在墙角，手里攥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碎玻璃，指甲缝里全是血。

狱警没办法，只能请来心理医生。催眠、量表、一次次的谈话，医生终于在他混乱的记忆里找到了突破口。

“你说的可可，”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阿佑心上，“她的样子，是不是和你初中时偷偷帮助过你的那个女老师很像？还有她喂猫的习惯，是你小时候在邻居家见过的场景，对不对？”

阿佑愣住了。那些和可可有关的画面突然开始扭曲——她的脸一会儿是女老师的样子，一会儿又变成邻居阿姨；她说过的话，有些是妈妈没离婚时偶尔对他说过的温柔话，有些是他在小说里看到的句子。

“你太缺爱了，”医生叹了口气，“原生家庭的忽视，校园暴力的伤害，还有人格分裂带来的痛苦，让你在潜意识里构建了一个‘可可’——一个你最渴望的、能给你温暖的人。她不是真实存在的。”

阿佑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他想起和可可一起喂过的猫，想起出租屋里的笑声，想起她说“等你”时的眼神，原来全是自己编出来的梦。那枚平安扣还在手里，可此刻却重得像块石头，硌得他手心生疼。

后来，阿佑不再说话了。他每天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从亮到暗，又从暗到亮。有时他会对着空气轻声喊“可可”，但再也没有那个暖金色头发的女孩回应他。

监狱的日子很长，长到他忘了自己曾经是白天的“好职员”，还是晚上的“杀人魔”。他只是一个被困在回忆和幻想里的人，守着一个破碎的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临死前，他好像又看到了可可。她蹲在巷口喂猫，夕阳还是那样暖。她抬头对他笑：“阿佑，你终于来了。”

阿佑想走过去，可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他知道，这一次，还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