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门外重归寂静，只有晚风吹过院中老槐树发出的沙沙声。沈聿来去如风，留下的却是一个几乎要将林晚灵魂撕裂的抉择。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土气透过薄薄的裤料渗上来，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源于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无力感。

“我该怎么办……”她把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呐喊。系统的光屏在她意识中安静地悬浮着，那个“危险等级：高”的提示刺眼无比。她现在无比希望自己从未触发过这个任务，从未对那个沉默阴郁的沈聿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好奇。

可是，正如沈聿所说，回不去了。王建国已经注意到了红星大队的知青，赵大爷异常的态度也说明有暗流在涌动。她就像一只无意间闯入了猛兽领地的小兽，即便现在想掉头逃跑，也早已留下了气味，被阴影中的眼睛盯上了。

沉默，真的能换来安全吗？王建国那样的人，会允许一个潜在的隐患存在吗？如果当年的事真如沈聿暗示的那样涉及顶罪和阴谋，那为了掩盖真相，牺牲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知青，又算得了什么？

一股冰冷的战栗窜过她的脊柱。她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历史资料和小说，在这个年代，无声无息消失的人，并非没有可能。

绝望之中，另一种情绪却像石缝里挣扎出的嫩芽，微弱却顽强地生长起来——是不甘。她林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不是来任人宰割的！系统选择她，难道真是让她来当炮灰的吗？

还有沈聿……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句关于他父亲还在计算如何修路的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背负着冤屈和污名活下去的沈聿，这些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将她拖下水，固然冷酷，但除了她这个因“好奇”而闯入的局外人，他还能依靠谁？

一种同病相怜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们都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棋子，只不过沈聿是早已深陷棋局的残子，而她则是刚刚被投入棋盘，懵懂无知的新子。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抹去脸上的泪痕，撑着门板慢慢站了起来。腿还在发软，但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

怕，没有用。

她走到炕边，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入炕席底下，将那本《红旗公社建设纪事》和旧报纸抽了出来。纸张冰凉，却不再像昨晚那样烫手。她将它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种武器，或者说，一道护身符。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她照常出工，和同伴们说笑，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内向了些，这被大家理解为那天骑车去公社累着了后的疲惫，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但暗地里，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大队干部们的谈话，村里流传的各种消息，尤其是任何与公社、与王建国部长相关的风吹草动。

她再没有主动去找过沈聿，甚至在田间地头遇到，也迅速移开目光，如同任何一个对这位“有问题”的分子敬而远之的知青。沈聿也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仿佛那天晚上隔着门板的对话从未发生。但林晚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了。

几天后，一个消息在村里悄悄传开：公社要组织各大队的文艺积极分子，排练节目，庆祝即将到来的重要节日。公社武装部也会参与协调保卫工作。

当大队书记在晚饭后宣布这个消息，并询问知青点有没有人愿意报名时，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其他人还在互相推诿玩笑的时候，举起了手。

“书记，我……我会拉一点手风琴，也可以唱唱歌。”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羞涩和积极要求进步的热情。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林晚平时虽然不算孤僻，但也绝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

书记显然很高兴：“好啊！林晚同志有这份心很好！咱们大队正缺文艺人才呢！那你准备一下，后天去公社参加选拔！”

机会！一个可以正大光明进入公社，并且有可能接触到更多信息的机会！林晚知道这很冒险，王建国就在公社，靠近权力中心意味着靠近危险。但躲在红星大队，她永远只能被动地等待未知的威胁降临。主动接近，或许还能在危机中寻得一线生机，甚至……找到揭开真相的钥匙。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复杂的光芒。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似乎落在她背上，冰冷而专注。她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沈聿，你看到了吗？我这颗棋子，已经决定要自己走一步了。

夜幕降临，林晚躺在炕上，望着窗外的月光，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红旗公社建设纪事》粗糙的封面。

风暴将至，而她，决定不再只是蜷缩着等待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