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的夏天,陈杨在阁楼的天窗下向我求婚。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钻戒,只有摊了满地的书稿和两杯早已凉透的柠檬茶。他刚从伦敦回来三天,时差还没倒过来,眼底下泛着青黑。
“校对了你的新书稿,”他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第三章那段关于异国槐花的描写,最好再斟酌一下。”
我正埋头修改出版社的审阅意见,随口应了声。窗外下着淅沥的雨,敲打在槐树叶上沙沙作响。这是我们同居的第三年,也是我们相识的第七年。
七年前那个在图书馆递来柠檬汽水的少年,如今会在深夜为我泡一杯安神的蜂蜜茶;七年前那个说话不敢看人眼睛的少女,如今能对着几百人侃侃而谈自己的作品。
时间改变了太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林小柠,”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我,这是极认真的征兆,“我们结婚吧。”
我抬起头。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捏着一支红笔,像个熬夜赶论文的大学生。可眼神是认真的,认真得让人心头发烫。
“理由?”我听见自己问,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放下红笔,从满地书稿中翻找出一个笔记本。牛皮纸封面已经磨损,页角卷起——是我们合作写作比赛时用的那个本子,后来变成了我们的“故事收藏簿”。
翻开某一页,是我多年前写的一段话:“爱情不是突然降临的闪电,而是每日积累的阳光。等注意到时,早已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这是你写的,”他说,“但我用了七年时间,才真正读懂。”
雨声渐密,阁楼里弥漫着旧纸张和雨水的味道。我们盘腿坐在地板上,中间摊开着那个笔记本,像两个分享秘密的孩子。
“记得在伦敦那次吵架吗?”他忽然问。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访学的第二年冬天,我去陪他过春节。异国的寒冷让人脾气暴躁,为了一点小事争执起来。我摔门而出,在陌生的街道走了整整两小时。回来时,发现他站在公寓楼下,鼻子冻得通红,手里捧着杯早就凉透的热可可。
“那时我就想,”他说,“要是能这样吵一辈子架,也挺好。”
我笑出声,眼睛却有点发酸。
他又翻过一页,是我随手画的漫画:一个小人扛着行李追飞机,另一个小人站在云端招手。下面有一行小字:“为你追云逐月,也为你洗手作羹汤。”
“这些年,”他轻声说,“我们经历了太多分离。北京、伦敦、上海……每次在机场送你,都像割掉一块肉。但每次重逢,又像是重新长出了新的部分。”
笔记本一页页翻过,记录着我们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合作写作的草稿,毕业时在槐树下的对话,异国他乡的明信片,吵架后写的道歉信,还有无数个平凡日常的片段。
翻到最新的一页,是空白的。只有顶部写了一行字:“接下来的故事,我们一起写。”
“我知道你不喜欢形式化的东西,”他说,“但婚姻对我来说,不是束缚,而是选择。选择每天醒来都继续爱你,选择在每个十字路口都走向你。”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天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槐花的香气随着微风飘进来,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陈杨,”我轻声说,“你知道我最近在写什么吗?”
他摇摇头。
“一个关于时间的故事。”我望着天窗外摇曳的槐树枝,“主角发现了一个秘密:真正珍贵的不是时间本身,而是时间里那些不断重复的瞬间。比如每年夏天槐花开,比如每次重逢时的心跳,比如——”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他被阳光勾勒的侧脸。
“比如每次你叫我名字时,我依然会心动。”
他笑了,眼角有了细小的纹路。这七年,我们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依然是那个会为我捡起滚落铅笔的少年,我依然是那个会因为一句话而脸红的少女。
时光在我们身上留下了痕迹,却让某些东西更加清晰。
“所以,”他伸手,轻轻握住我的,“答案呢?”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两枚简单的银戒,内圈刻着日期和一行小字:“致每一个夏天的声音。”
“三个月前就准备好了,”我说,“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
他愣住了,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小小的阁楼里回荡。阳光正好,槐花正香,一切都恰到好处。
当我们为彼此戴上戒指时,没有誓言,没有亲吻,只有紧紧相握的手,和窗外又开始落下的雨声。
“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吗?”他忽然问。
我摇摇头。
“七年前的今天,在图书馆,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他眼神温柔,“问我能不能把窗户开大一点,你说槐花的香气让你有灵感。”
我完全忘了这个细节。原来在那些看似平常的瞬间里,命运早已埋下了伏笔。
雨声渐大,我们并肩坐在天窗下,看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未来还有无数个夏天要经历,有的晴朗,有的多雨。但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每个夏天都值得期待。
而我们的故事,永远都在书写新的篇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