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冷…”

那一声微弱的、带着孩童般无助的呢喃，如同最纤细的冰针，刺破周遭狂暴能量的嘶吼，精准地扎进我几乎被痛苦和混乱淹没的意识深处。

冷？

是啊，怎能不冷。她的身体像万载玄冰雕琢而成，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寒意，那是寂灭寒毒和灵魂枷锁共同作用的结果，是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前的最后余烬。连我这具经过混乱能量反复冲刷、本该麻木的身体，抱着她，也只觉得像是抱着一块不断汲取温暖的寒玉，冷意直透骨髓，冻结血液。

可这一声“冷”，却又如此不同。它不是谢斩平日里那冰封千里、斩断尘缘的“冷”，也不是她意识混乱时那充满杀戮与毁灭的“冷”。这是一种…带着一丝微弱生机、一丝本能渴求、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的…“冷”。

是“我觉得冷”，而不是“我是冷的”。

这细微的差别，如同在无边暗夜中划亮的第一根火柴，微弱，却瞬间照亮了某种令人心悸的可能。

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痛苦和疲惫在这一刻都被强行压下。低下头，目光紧紧锁住怀中那张苍白至极的容颜。

她的睫毛再次颤动了一下，如同被寒风摧折的蝶翼，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起了一丝缝隙。

那双眸子…曾经映照寒潭、澄澈无波，也曾被混乱风暴和杀戮意志彻底吞噬…此刻，却像是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了千万年后，终于透出的第一缕微光。迷茫，虚弱，痛苦，却又带着一种褪去所有伪装后的、惊人的…清澈。

她的瞳孔艰难地聚焦，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将涣散的目光凝聚在我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警惕，没有杀意，只有一片空茫的、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扎醒来的懵懂。

“…你…” 她的嘴唇翕动，声音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却依旧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艰难刨出来的，“…是…谁…”

我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带着苦涩和荒谬的涟漪。我是陈轻絮，玄天宗最卑微的杂役弟子，也是看穿你们这个世界不过是几行代码的异界孤魂。我是被你一剑抵住喉咙的将死之人，也是被你濒死时紧紧抱住不愿放开的救命稻草。

千头万绪，万语千言，在喉间滚动，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疲惫的回应。

“…一个…路过的杂役。” 我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缕刚刚苏醒的脆弱魂火，“…你受伤很重，别说话，省点力气。”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脸上，那空茫之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眉心微微蹙起，流露出一种与“冰魄剑”身份截然不同的、近乎脆弱的痛苦神色。

“…疼…” 她又呢喃了一声，这次是明确的痛楚。灵魂被枷锁撕裂的疼，经脉被能量撑爆的疼，寒意侵蚀骨髓的疼…所有的痛苦似乎随着意识的短暂清醒而变得更加清晰锐利。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比之前无意识的痉挛更令人揪心。那是一种清醒地承受酷刑的战栗。

我能做什么？我除了用这具同样破败不堪的身体尽量温暖她，除了继续那如同饮鸩止渴般的能量过滤，还能做什么？

过滤…能量…

我猛地回过神来！刚才因为她的苏醒而中断了能量传输！必须继续！这是维系她一线生机的唯一办法！

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我再次集中意念，试图从外界那狂暴的洪流中抽取能量。

然而，这一次，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就在我的意念即将探出这片空间褶皱的刹那，怀中的谢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那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一抹冰蓝色的微光——不是之前暴走的灵力，而是更本源、更内敛的力量。

紧接着，我感觉到，按在她心口和后心的手掌处，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吸力！

不是掠夺式的吞噬，而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的…汲取和…依赖？

她像是在冰天雪地中快要冻僵的旅人，本能地靠近唯一的热源，寻求着温暖和生机。而那热源，就是我过滤后注入她体内的、带着我独特灵魂印记的能量流！

这股微弱的吸力，竟然与我引导能量的意念，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和…辅助？！

原本需要我耗费巨大心神才能剥离引导的混乱能量，在这股微弱吸力的牵引下，竟然变得…稍微“听话”了一点？就仿佛…谢斩残存的、最深层的本能意识，在无意识地配合着我，共同完成这个危险的仪式！

效率…提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