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垣裂痕,往昔如刃
光。扭曲的、破碎的、携带着巨大情感冲击的光之洪流。
我的意识被毫不留情地卷入了谢斩灵魂深处那刚刚被冲开的记忆裂缝。不再是旁观者的“视野”,而是近乎身临其境的“体验”。感官被强行同调,情绪被野蛮共感。
碎片一:暖光·双生
先是极致的温暖。一种被小心翼翼包裹、妥善安放的温暖。
触感是柔软的细棉布,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视野很低,需要努力仰头,才能看到一张模糊却无比温柔的女性面容。她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手指轻柔地拂过“我”的额发。
“…阿斩不怕…阿姐在…” 声音温软,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旁边,似乎还有另一个更小的、暖烘烘的小身体紧紧挨着“我”,呼吸均匀。那是血脉相连的、无需言说的亲密与安全感。
【代码注释:早期记忆碎片。情感标签:安全,温暖,依恋。关联个体:谢瑶(姐姐)。】
这是…谢斩的幼年?如此…寻常而温馨?与后来那冰山般的“冰魄剑”截然不同!
碎片二:风雪·孤峰
画面陡然切换!
刺骨的寒冷取代了温暖。呼啸的风雪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视野拔高了许多,但依旧单薄瘦弱。
“我”跪在冰冷的石阶上,前方是一座笼罩在风雪中的、仿佛直插苍穹的孤寂殿宇——琼光殿。
膝盖早已失去知觉,手脚冻得发紫。身体因为寒冷和疲惫而不住颤抖。
一个高大的、笼罩在淡淡清辉中的道袍身影,背对着“我”,立于殿门前,气息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遥不可及。
“…根骨尚可,心性…却沾惹凡尘,优柔寡断。” 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宣判,“既入我门下,修无情大道,便需斩断俗缘,磨砺剑心。”
“你姐姐谢瑶,道心不固,私动凡念,已自食恶果。望你…好自为之。”
“姐姐…” “我”听到自己发出稚嫩却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师尊…阿姐她…”
“禁言!” 一声冰冷的呵斥,如同重锤砸在“我”的心口,“此后,你只有师尊,没有姐姐。若再执迷…便去思过崖下陪她吧!”
无形的压力碾下,“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冰冷的雪地。所有的疑问、恐惧、悲伤,都被这股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话语死死堵了回去,冻结在胸腔里,化作尖锐的冰刺。
【代码注释:关键记忆节点。情感标签:恐惧,悲伤,被遗弃,强制压抑。关联个体:清虚真人(师尊),谢瑶(姐姐-负面关联)。事件:谢瑶之“罪”?】
清虚!果然是他!他用绝对的权威和冰冷的话语,强行扭曲了幼年谢斩的认知,将“姐姐”与“罪孽”、“惩罚”联系在一起!他在人为地制造孤独和恐惧!
碎片三:剑舞·窥见
场景再变。
是在一处云雾缭绕的练功平台。“我”的身形已然抽长,有了几分日后清冷孤绝的模样。手中长剑飞舞,招式凌厉精准,却透着一股刻意模仿的、不属于“我”自己的冰冷意味。
收剑而立,气息微喘。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远处云雾深处某个方向——那是宗门禁地的边缘,也是…昔日姐姐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返回师尊座下复命,而是凭借着日益精进的修为,悄无声息地潜向了那片区域。
然后…“我”看到了…
在一处荒僻的、留有激烈斗法痕迹的山坳深处,地面上,残留着一小片未曾被风雨彻底洗去的、暗褐色的血迹。以及…半枚被踩碎、陷入泥土中的、质地普通的白玉佩。
那玉佩的纹样…“我”认得!是阿姐从不离身、母亲留下的遗物!
而在那血迹和玉佩旁边,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我”灵魂颤栗的灵力波动——那波动冰冷、威严、高高在上,与琼光殿深处师尊身上的气息…同源同质!
嗡——!
“我”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师尊说阿姐是…是私动凡念,自行下山后遭遇不测…
可这里残留的痕迹…那属于师尊的灵力波动…
一个可怕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猜想,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心底!
【代码注释:创伤性记忆碎片。情感标签:震惊,恐惧,怀疑,信仰崩塌。关联个体:清虚真人(极度危险?),谢瑶(死亡疑云)。】
碎片四:琼光·锁链
最后的碎片,是最黑暗、最痛苦的噩梦。
不是在室外,而是在…琼光殿深处!一间禁锢一切、连光线都显得扭曲诡异的密室内!
“我”被迫跪在冰冷的、刻满符文的阵法中央。周身灵力被彻底禁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清虚真人就站在面前,依旧是那副道貌岸然、悲天悯人的模样,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深处甚至闪烁着一丝…狂热?
“…斩儿,你让为师很失望。”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刻意威严,而是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竟敢窥探不该你知道的秘密,滋生妄念,质疑师尊。”
“无情道,乃天地至理。些许凡情俗念,不过是大道途中的尘埃,拂去即可。你竟为此动摇道心?”
他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一件不完美的作品。
“既如此,为师便助你一臂之力,彻底斩断这祸根,让你…真正契合无情大道,成为我玄天宗最完美的‘道子’!”
话音落下,他抬手结印!无数漆黑如墨、散发着极致不祥与怨毒气息的符文,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我”的身体,最终狠狠刺入眉心祖窍!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又被强行植入某种冰冷、恶毒、充满强制命令意志的异物!每一个符文烙印下去,都伴随着一段冰冷的、扭曲的指令:【忘却不该记得的】【憎恶引发软弱的】【服从至高无上的】【斩断一切情丝】……
“不…不要…师尊…求您…” “我”发出绝望的哀嚎,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却无法动摇那双冰冷眼眸分毫。
就在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痛苦和冰冷的指令彻底吞噬时,“我”仿佛看到,在师尊的身后,密室阴影的最深处,似乎还站着另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的气息,带着一种与师尊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晦暗的冰冷…
【代码注释:灵魂枷锁植入现场。情感标签:极致痛苦,背叛,绝望,意识被强制覆盖。关联个体:清虚真人(施术者),???(未知存在)。事件:灵魂枷锁“绝情印”植入。】
记忆的洪流至此戛然而止!
所有的画面、声音、触感、尤其是那噬魂销骨的痛苦和巨大的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意识!
“噗——!” 我猛地从共感状态中脱离出来,现实中的身体如遭重击,狠狠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萎顿下去,眼前阵阵发黑,灵魂仿佛被那记忆中的痛苦彻底浸透,冰冷而战栗。
而怀中的谢斩,反应更加剧烈!
那些被强行唤醒的、充满痛苦和背叛的记忆,如同最猛烈的毒药,在她本就濒临崩溃的灵魂中肆虐!那暗红的灵魂枷锁感受到了宿主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记忆复苏的威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光芒,疯狂收紧、碾压!
“啊啊啊——!师尊…为什么…阿姐…痛啊!!!”
她不再是无声的承受,而是发出了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哭喊与质问!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从我怀中挣脱!七窍中涌出的不再是血丝,而是汩汩的鲜血!生命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黯淡下去!
【警告!锚点“谢斩”遭受重度精神冲击!灵魂枷锁反噬加剧!】
【生命力急剧流失!濒死状态!】
【个体(陈轻絮)灵魂连接过载!存在同化风险!】
完了!弄巧成拙!我本想救她,却无意中撕开了她最血淋淋的伤疤,加速了她的死亡!
巨大的恐慌和自责瞬间攫住了我!不行!不能让她就这样被痛苦的记忆和枷锁吞噬!
顾不得自己也快要崩溃,我猛地再次抱紧她,用尽最后的力量,试图将那些温和的能量注入她体内,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谢斩!看着我!听着!” 我对着她耳边嘶吼,声音因为恐惧和虚弱而扭曲,“那不是你的错!不是!是他们的错!是清虚的错!你姐姐…谢瑶…她不想看到你这样!她最后…最后还在保护你啊!”
我喊出了那个名字!谢瑶!那个在她记忆碎片中无比温暖、最后却蒙上血色的名字!
或许是这个名字的力量,或许是我嘶吼中蕴含的某种情绪,或许是那持续注入的、带着我灵魂印记的微弱能量…
谢斩疯狂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
她染血的眼睫艰难地抬起,那双被痛苦和混乱充斥的眸子,再一次地、极其艰难地聚焦在我的脸上。
这一次,那目光里不再是空茫和懵懂,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汹涌着巨大悲恸、无边愤怒、以及…一丝微弱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求证?
她的嘴唇颤抖着,鲜血不断溢出,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知道…阿姐…”
“…她…保护…我…?”
成了!她听进去了!
我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因为过度共感和能量输出而导致的、仿佛要裂开般的剧痛,用力点头,目光毫不回避地迎上她的视线,试图将我的坚定传递过去。
“是!我看到了!在你心里!最后那一刻…是她喊了你的名字…是她让你…活了下来!”
我无法解释代码视野和记忆碎片的事,只能用最直接、最肯定的方式告诉她。
谢斩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极其激烈的内心挣扎。灵魂枷锁的血光与她那微弱的本我意识之光在她眼中疯狂交替闪烁。
痛苦、愤怒、悲伤、迷茫、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弱希冀…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她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倒下去,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但她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她在这无尽黑暗和痛苦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冷…” 她又呢喃出了这个字,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陈述温度,而是带着一种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极淡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求救。
她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紧了我早已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的衣襟。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抱着她冰冷而残破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和她那紧紧攥着我衣襟的手指。
外面是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冰冷的追杀。
里面是两个灵魂都在濒临破碎边缘、依靠着一点微弱的连接和不肯熄灭的意念苦苦支撑的人。
前路茫茫,死局未破。
但这一刻,在这绝地的缝隙里,在那冰冷与温暖交织的怀抱中,某种不同于以往的东西,似乎正在血与痛之中,极其艰难地…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