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声刚响,林予安就掏出素描本,翻到夹着梧桐叶的那一页。教室里满是嘈杂,有人伏在桌上酣睡,有人偷偷传着纸条。他握着铅笔,轻轻勾勒窗外的树影,阳光透过百叶窗斜落在纸面,笔尖划过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篮球场上传来的篮球撞击声,格外清晰。
忽然,一阵风掀翻了素描本,纸张哗啦啦地翻卷。林予安猛地抬头,见沈野正坐在旁边的空位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捏着他的画本,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哟,这不是我吗?”沈野抽出一张画纸,对着阳光晃了晃,“画得还挺像,就是眼神少点劲儿。”
林予安心跳漏了一拍,伸手去抢:“还给我!”
沈野却把画纸举得更高,目光落在那张侧脸速写上——线条流畅,轮廓分明,连他打球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分毫不差。他忽然觉得指尖发颤,赶紧把画纸塞回林予安怀里,随手翻了几页,几张夹在里面的纸条掉了出来。
纸条上字迹密密麻麻,蓝的、红的、黑的笔迹交错,像是不同时间记录下的碎片。最上面那张写着:
“三月十六日,沈野迟到十分钟,被班主任罚站,还笑着跟隔壁班女生打招呼。”
“四月三日,体育课他投进五个三分球,校服半件都被汗湿了。”
“五月八日,他把作业借沙雨晴抄,自己空着手进教室,说‘反正我也不会写’。”
林予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慌忙抢过纸条塞进课本,却又带落一张素描纸——画的是沈野在篮球场边喝水的模样,阳光洒在他侧脸,汗水顺着喉结滑落。
沈野盯着画看了几秒,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变得复杂。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把桌上的课本推了推,压住了那些露在外面的纸条。
“又发什么呆?”他轻哼一声,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散漫,“偷偷画别人,想干嘛?”
林予安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没什么……就是随便画画。”
沈野嗤笑一声,抓起书包就要走,门口却突然传来沙雨晴的声音:“哎呀,你们在这儿啊!”
她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画纸,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林予安,你画画越来越厉害了,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张?”
“不用了。”沈野突然插话,“他画得最好的,都藏着呢。”
沙雨晴眨了眨眼,看着林予安慌张收画的模样,心里已然有数。她没多问,把作业本放在讲台上,冲林予安挑了挑眉,转身离开了。
林予安低头看着手中的画纸,额头上还沾着道细细的铅笔痕——是刚才手机响时不小心划到的。他叹了口气,刚想重新画,沈野忽然开口:“想画就直接跟我说,省得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林予安愣了愣,抬头时,沈野已经背着书包往门口走,背影依旧散漫。他知道,对沈野来说,这不过是“林予安又干了件蠢事”的日常,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他没看见,沈野走到门口时,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周三放学后,林予安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远远就听见篮球场的“砰砰”声。他脚步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朝那边望去——沈野正在三分线外投篮,动作干净利落,球稳稳入网。他已经连进了二十个,汗水浸透了校服,贴在背上,随每一次跳跃绷紧又舒展。
林予安站在场边,不敢靠近,却控制不住地盯着那个身影。
沈野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嘴角勾起坏笑:“怕沾灰啊?连篮板都不敢碰。”
话音刚落,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擦着林予安的肩头跳起抢篮板,汗水从脖颈滑进衣领,热气扑在林予安脸上。
林予安本能地后退,却被身后的栏杆挡住,退无可退。沈野落地时,手掌搭在他肩上,指节蹭过他的耳垂,低声说:“下次别傻站着了。”
说完,他转身继续打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林予安站在原地,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他赶紧低头快步离开,走到拐角时回头望了一眼——沈野正吊在篮筐上晃荡,阳光洒在他身上,像一团燃烧的火。
周四晚自习,林予安特意绕到美术室,想避开沈野。可他刚铺开画纸,熟悉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妈妈的专属来电音。他吓了一跳,手一抖,铅笔在画纸上划出一道长痕,正好从画中沈野的额头划到下巴。
他懊恼地叹气,刚要接电话,门突然被推开,沈野探进脑袋:“你在这儿?沙雨晴说你没去值日。”
林予安脸色一变,赶紧盖住画纸,声音发颤:“我……我马上回去。”
沈野却走了进来,几步到他身边,盯着画纸:“画谁呢?”
“没谁。”林予安立刻合上画本,手却不小心碰到沈野的手腕,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沈野皱眉,伸手去抢:“让我看看。”
“别!”林予安急了,紧紧抱住画本。拉扯间,画纸被撕裂,一整本速写露了出来——全是沈野。打球的、看书的、睡觉的、发呆的、皱眉的、笑的……每一张都细致入微,像是林予安每天都在偷偷观察他。
沈野怔住了,林予安也僵在原地。他看着被撕裂的画像,指尖轻轻抚过裂痕,眼里满是痛惜。沈野忽然意识到,他从没见过林予安这样的表情——像心被撕了一角,却还要强装无事。
“你……”沈野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
林予安猛地站起来,抓起画本就往外冲,头也不回。沈野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散落的画纸碎片,耳边还回响着林予安刚才那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夜深了,沈野躺在床上,台灯亮着。他手里拿着张拼好的画像,虽有裂痕,却仍能看清画中人的模样。他轻轻摩挲着裂痕,忽然发现背面有行极浅的字迹,几乎看不见:“三月十六日,他赢了。”
“赢了什么?”沈野喃喃自语,手指停在字迹上。窗外,樱花飘落,落在窗前。他抬头望向夜空,星星很亮:“你到底……在等什么呢?”
周五早自习,林予安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拉开椅子时,他瞥见抽屉里露出一角画纸——是昨晚被撕破的那张,居然被粘好了。他指尖悬在纸上,最终还是轻轻推回抽屉深处。刚要翻开英语课本,身后传来拖椅子的声音。
“你躲我?”沈野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前排打瞌睡的同学。
林予安握笔的手一抖,在单词本上划出一道墨痕:“没……没有。”
沈野嗤笑一声,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拍在他桌角:“还我。你昨天掉在美术室的,别以为我看不懂上面的东西。”
林予安低头一看,是昨晚被他揉成团又展开的草稿——上面是反复描摹的沈野侧脸,线条凌乱。最底下有行小字:“三月十六日,他赢了。”这是他写在画像背面的第一句话。
他猛地抬头,只看见沈野转过去的后脑勺,阳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午休铃声响起,林予安悄悄拉开抽屉,想看看那张粘好的画像。指尖刚碰到纸边,就被一只手掌按住。
“别动。”沈野低声说,“一会儿值日,你去擦黑板,顺便把讲台下面那盒粉笔拿来。”
林予安怔了怔:“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昨天没去。”沈野起身往门口走。
林予安低头一看,讲台边果然有个开着的粉笔盒,里面码着几支新粉笔——他记得昨天放学前明明用完了。他拿起粉笔盒,发现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是他的画像,重新画的,比原来更细致,连那道不小心划破的痕迹都还原了。
唯一不同的是,画像背面多了一行字:“今天,你也赢了。”
林予安站在讲台边,攥着画像的手指微微发颤。窗外风吹过梧桐树,沙沙作响。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沈野抱着篮球站在那儿,目光落在他手上。
两人对视片刻,沈野开口:“放学后,篮球场见。这次,让你碰篮板。”
不等林予安回应,他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