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
冰冷的雨水砸在我的脸上，和额角淌下的温热液体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我躺在泥泞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远处枪声零星作响，犬吠声穿透雨幕，忽近忽远。
“猎鹰一号，报告位置...”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叫，声音被电流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想回应，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气音。肺部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每一次吸气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右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左肩传来阵阵钝痛。我记得那里中了一枪，子弹撕裂肌肉的感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
雨声掩盖了大部分声响，但训练有素的耳朵依然能分辨出至少三个方向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不是队友的节奏——太杂乱，太急促，带着明显的杀意。
差一点，就差一点，我们就能端掉这个窝点了。
记忆像被雨水浸湿的照片，颜色晕染开来。陈轩逸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他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浅蓝色衬衫，站在讲台前，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镶了一道金边。
“毒品网络的结构就像蜘蛛网，”他手指轻点投影幕布，“切断一根线，整个网络都会震动，但不会立刻崩溃。必须找到那个中心点...”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冷静从容，每个字都清晰有力。那天我偷偷溜进他的课堂，坐在最后一排。他早就发现了我，却在讲课间隙不经意地朝我的方向微笑，只有我懂得那嘴角上扬的弧度里藏着怎样的温柔。
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将我从回忆中拽回。
不能死在这里。我对自己说。陈轩逸还在等我回家。
上周离家前，他把我抵在门边，额头贴着我的额头。“三天后就是你生日，我已经订好了餐厅，不许放我鸽子。”他的呼吸拂过我的唇，温暖而熟悉。
我笑着吻他：“遵命，教授。”
现在那家餐厅的预订信息还在我手机里存着，日期是明天。
我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摸索腰间的配枪，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弹匣还剩两发子弹。足够了。
泥水灌进我的耳朵，但我听到了右侧灌木丛中异常的响动。不是雨打树叶的声音，而是某种更沉重、更有目的性的移动。
我屏住呼吸，握紧枪柄。
一道黑影从灌木后闪出，枪口在雨幕中划出一道弧线。我抢先扣动扳机，后坐力震得我手臂发麻。黑影应声倒地，再无声息。
枪声暴露了我的位置。更多脚步声从左侧包抄过来。
“她在那里！”有人用方言喊道。
我翻滚到一棵树后，这个动作几乎让我疼晕过去。子弹打在树干上，溅起碎木和树皮。
对讲机又响了：“猎鹰一号，支援已到达南侧入口，坚持住！”
南侧入口...离我这里至少八百米，中间隔着主厂房和至少十几个毒贩。
这次行动我们筹划了三个月。线人可靠，情报准确，突击时机完美。但谁也没想到对方会有重型武器，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疯狂地反扑。
为了掩护队友带着证据撤退，我主动要求断后。现在想来，那可能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确是唯一的选择。
又一发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灼热感瞬间传来。
我想起陈轩逸第一次看到我身上的伤疤时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出重大任务负伤后，锁骨下方一道十厘米长的刀伤刚刚拆线。
他的手指颤抖着悬在伤疤上方，不敢触碰。“疼吗？”他问，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早就不疼了。”我故作轻松，拉好衣领。
他却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抱得那么紧，几乎让我喘不过气。“下次不要再受伤了，”他在我耳边低语，“我受不了。”
雨势渐小，脚步声更近了。我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数了数，至少四个人，呈扇形围拢过来。
我检查了一下最后一发子弹。然后从战术背心里摸出那枚小小的戒指。它被串在一条银链上，贴胸戴着。这是我们结婚时陈轩逸送我的，简单的一个铂金圈，内侧刻着我们的纪念日。
出任务时不能戴戒指，容易留下痕迹，也影响操作。但我总是把它带在身边，像是护身符。
“一定要回来，”每次我出门前，陈轩逸都会吻着这枚戒指说，“我等你。”
手指已经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冷僵硬，但我还是紧紧攥住了那枚戒指。
差一点，我就能活着回去了。
差一点，就能告诉他我怀孕了。验孕棒是我两天前发现的，还没来得及说，就接到了这次行动的指令。
差一点，我们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脚步声已经到了十米内。我听到枪械上膛的咔嗒声。
用尽最后力气，我举起配枪，对准最前方的黑影。
枪声响起的瞬间，我感到胸口一阵灼热的剧痛。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雨声、枪声、呼喊声全都远去。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陈轩逸带着笑意的眼睛，在阳光下像琥珀一样透明温暖。
差一点啊...
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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