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点在闪烁，像透过水面看到的星空。
我的灵魂向上浮去，冲破那层隔膜，发现自己站在高中教学楼的天台上。风很大，吹得我的校服外套鼓起来，猎猎作响。
“李瓷姝！你又爬那么高！快下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陈轩逸站在天台门口，白衬衫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清瘦的身形。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手里还拿着两本厚厚的习题集。
这一刻，时光倒流。
我站在天台边缘的矮墙上，故意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从指间穿过。“怕什么，才三层楼，摔不死。”
他几步冲过来，一把将我拽下来，力道大得惊人。我的手腕在他掌心中发烫，能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
“疯了是不是？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能不能安分点？”他的声音里是真的着急，那种只有少年人才会有的、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笑嘻嘻地凑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陈大学霸这是在关心我？”
他耳根瞬间泛红，像被晚霞染透的云朵，松开我的胳膊，别开视线。“谁关心你了。班主任让我来找你，物理竞赛的培训你要迟到了。”
“哦，那个啊，”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跳上旁边的水泥台坐下，晃着两条腿，“我不参加了。”
陈轩逸猛地转头看我，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这个机会多少人抢破头，你说不参加就不参加？”
风更大了，吹乱了他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我注意到他眼角有一小块淤青。
“你眼睛怎么了？”我问。
他下意识摸了摸眼角，“昨晚篮球赛碰的。别转移话题，为什么不去竞赛培训了？”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味道，混合着远处食堂飘来的炸酱面香气。“我要考警校，物理竞赛对我没用了。”
他愣在那里，像被按了暂停键。风穿过我们之间，卷起几片梧桐树的落叶，有一片恰好落在他肩头，我伸手替他拂去。
“警校？”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你不是说要考A大法学系吗？我们不是说好——”
“计划改了。”我打断他，努力让语气轻松一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泥台上的一个小裂缝，“我爸去年殉职的事，你知道的。我想明白了，我要接他的班。”
陈轩逸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当然知道，李警官的追悼会全市轰动，他作为班长还代表全班同学来慰问过我。那天雨下得很大，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我家门口，校服熨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一袋水果，眼神里的担忧与现在一模一样。
“瓷姝，那不是意外，是毒贩报复。”他的声音低下来，几乎被风吹散，“太危险了。”
“所以才更要有人去做啊。”我跳下水泥台，拍拍他的肩，触感比记忆中的还要真实，“放心吧，我厉害着呢。”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楼下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有男生们嬉笑打闹的叫喊。我们的教室在二楼，从天台能看到窗口那盆我养的绿萝，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
“那你准备报哪所警校？”他终于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B市的公安部直属警院，分数线够高，专业最好。”我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所学校在北方，离A大两千多公里。
陈轩逸的成绩稳坐年级第一，A大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我们曾经无数次在晚自习后畅想大学生活，说好要一起去A大，他读公安管理，我读法学，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知道了。”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离开天台。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却莫名让我感到一阵心酸。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忽然想起什么，冲那边喊道：“你眼睛上的伤，记得用冰敷一下！”
没有回应。只有风呼啸而过。
我独自在天台又站了一会儿，从书包夹层里摸出那张被反复摩挲的物理竞赛报名表。指导老师一栏，陈轩逸已经帮我签好了名字，工整有力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我把表格一点点撕碎，抬手撒向风中。白色的碎片在空中翻滚，像一场迷你暴风雪。
差一点，我就能和你一起去A大了。 差一点，我们就能在同一座城市度过四年时光。 差一点，我就能在每个周末坐三站地铁去找你，吃遍大学城所有的小吃摊。 差一点...
现实中的疼痛将我拉回。雨又开始下了，冰冷地打在我的脸上。远处似乎有脚步声和呼喊声，但听不真切。
我握紧胸前的戒指，努力想着陈轩逸的脸。
差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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